这个问题，其实顾惜城早就想过了。他又不傻，定芳楼开了那么多年，岂能是说烧就能烧起来的。老鸨倘若真的一点儿脑子都没有，也不可能会在胭脂街立足。能放那么多的红烛和红纱，肯定是有完全的打算。而且仅仅是一根红纱失火，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让整栋楼都烧了起来？

不是他没有去想，而是不敢去想。这里面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有意为之，而真相，也只有始作俑者知道。但是，又有什么好追究的呢？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同样也是没有人帮她。倘若不狠下心来，那她一辈子都要被圈在那个阴暗可怕的地方。人呐，就要争一口气。在某种意义上，他和她，何尝又不是同一种人呢？

“这有什么？”

顾惜城也跟着笑了一起，伸手轻轻摸向了江轻离的脸，说道——“杀一人是为罪，屠万者是为雄。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不是么？”

原本那点儿小自卑的情绪忽然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了。知道有人能够理解自己，那其他又有什么所谓呢？江轻离忽然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她头一次没有反驳顾惜城对自己的肢体接触，反而是很可爱的歪着脸蹭了蹭他的掌心，俏声说道：“顾公子，真是好胸襟。”

不得不说，倘若以后有一程路要和顾惜城这样的人一起走，那应该会是个不错的体验。江轻离顿了顿，忽然主动向他也伸出了手，“顾公子，你会陪着我的，对吗？”

“会。”

一下子就觉得肩上好像轻松了不少，江轻离把他的手放回去，然后伸了一个懒腰，笑着说道：“那就好。昨天忙着赶路，也没有好好休息。现在肚子还是空的，我那两个丫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要先过去处理这些了。”

其实在白术城呆的不错，虽然吃的喝的没有那么好，但是江轻离还胖了一些。其实她原来是太过瘦了，虽然好看，但是缺了一些精神气。如今慢慢调养了过来，要比从前明艳的多。她站了起来，裙摆被外面吹来的风拂动起来，长发微扬，煞是好看。

顾惜城嘿嘿笑了两声，厚着脸皮跟着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吧，你应该不认识路。”

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江轻离同意了同行的要求。和他一起走了。

顾惜城显然在王府中就是第二个主子，见了人来，便问了一下闻莺和泠月的去处，知道在什么地方了，就带着江轻离上了游廊。他个字又高，双手背在身后，颇有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江轻离跟在他的后面，踩在他的影子上，小步小步的跟着走过去。

两个人过去的时候，泠月和闻莺已经在一起合力收拾房间了。江轻离这么过来，肯定是要留宿，这没什么问题。泠月受伤的那只手上了膏药，远远儿的就问道了一股清冽的药香。她一只手太能用力，但是还是在尽力地帮着闻莺在收拾东西。

闻莺还是一如既往，无忧无虑的。她从小就是做奴婢，这种事情做得得心应手，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她手脚麻利，就江轻离和顾惜城说话的功夫，已经把闲置的屋子打扫的有模有样了。

两个人悄然无息的走过去，闻莺和泠月都没有发觉。还是顾惜城轻轻咳嗽了两声，两个人才如梦初醒的发觉了有人过来。闻莺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子，看到是江轻离和顾惜城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二人行了一礼，又笑的说道：“小姐，公子。奴婢刚才在擦桌子没有发觉你们过来了。”

“没关系，你先不忙着做这些，我只要有地方能睡觉就行了。”江轻离倒是不在乎这什么环境不还环境，毕竟再差的地方，她也都睡过了，在王府也不会是久住，打扫的太精致了，反而有些不好看，“泠月，你过来给我看看。伤怎么样了，现在还疼吗。”她转过身对泠月招了招手，一脸的关切。

泠月一脸的受宠若惊，走过去伸出了手腕，然后傻傻的笑道，“让小姐记挂了，我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伤，休息几天就好了。”

“嗯你的手做不了什么就不用跟在闻莺后面了，这边上应该有休息的地方吧，你去那边坐一坐，然后我们去吃东西吧。”江轻离说着，一脸无辜的看向了边上的顾惜城，“这位公子，请我们三个小女子吃东西的本事还是有的吧？毕竟若不是那个都尉中途阻拦，这个时候我们三个都已经饭饱酒足了！”

顾惜哈哈大笑，点头说一定让她们吃饱吃好，说着一挥手，让三个人都好好坐下，“我这就去叫厨子开小灶。你们几个也没有什么喜欢的，忌口的？在这儿随便可以吃。王爷若是这个点儿不回来，恐怕就是要等到半夜，或者明天了，咱们也不用估计他什么。”

说着，他就出去了一趟。约莫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就有走了回来。他回来的时候，主仆三个人已经分别坐下了，而江轻离也特地为他斟了茶，等他回来。见人来了，忽然开门见山的说道，“对了……刚才闻莺提醒了我一件事情，我差点儿忙忘了。”

“什么事情？”顾惜城一点儿也不见外，就这么坐在了江轻离的边上。

江轻离说了自己藏了行李的事情，“我本来打算休息一会儿，和丫鬟去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呢。现在倒好了，进了这个王府，恐怕就出不去了。你看看，是你帮我跑一趟呢，还是你帮我跑一趟呢？”

她倒不是不放心王府中的人，但是这种事情，私心还是希望比较亲昵可以信任的去做的。不过这话也是带着半开玩笑的意思，即便拒绝也不会有多大压力。

“说说看，在什么地方。若是不远，我一会儿就去替你看一趟，不过说好了，看就是看，我单枪匹马的，带东西回来就不太可能了。”

“不用，只是确认一下安个心而已。你远远儿的瞧上一眼，只要门窗都是完好的，就可以安心回来了。那地方也偏远……不，还是算了。”江轻离忽然改变了主意。她自然地拉住了顾惜城的手，摇了摇头，“我刚来也就是玩笑话，你不要当真。一会你叫些信任的人去就好，不要亲自过去。”

“怎么忽然改主意了？”顾惜城简直有点儿受宠若惊，被纤纤柔荑握住，颇有些不知所措。他又不是一直呆在王府，有了那个易容，其实想要自由出入想去的地方也没有任何问题。

江轻离摇了摇头，不愿意冒这个险：“还是算了。既然那个都尉能轻而易举的找到我，不代表别的用心之人没有这个心思。我那儿放的东西除了一些金银首饰以外，也就是基本书，不能说都是很贵重的东西。随便找点儿人去看一眼就好，即便真的遭了窃，那也没什么。我不能拿你的安危去赌。”

一旦真正的把别人当做朋友，自然就会在方方面面都变得谨小慎微了起来。若是搁在之前，江轻离会目送着顾惜城走远，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现在，自然就不同了。她不希望有任何差错，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和意志会给他带来任何的风险。

感动自然是感动的，感动之余，顾惜城还忍不住调侃她，“姜家小姐可真是财大气粗金银首饰也都是不紧要的东西么？”

江轻离撇了撇嘴，坦然的说那些钱都是和花魁大赛有关，是从老鸨嘴里撬出来的分成，说白了就是不义之财，“我现在不缺那些钱，也不太有用得上钱的地方，何况还存了一部分在钱庄，放出来的那一部分，也不用太过在意。”她说着故意看着顾惜城，意味深长的笑，“一点钱而已，哪有顾公子重要。”

她到不是故意调戏，只是觉得关系亲近了，可以开些适当的玩笑。不过江轻离忘了，之前自己那种‘钟无艳’的长相，说什么都是开玩笑，可是现在顶着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庞，可说什么都容易叫人当真呢。顾惜城脸上一红，轻轻咳了两声，只当做没有听见，却还是记在了心里。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算了。不过若是找人去，就稍微晚些时候了，不然光天化日下出去又回来，不叫人觉得奇怪，那才真的奇怪。”顾惜城的领导能力很有一手，言简意赅的说了想法，得到了一致的赞同，也就敲定了下来。

正说着话，已经有人往上面来呈菜了。闻莺在一边等了许久，这会儿看到，眼睛都亮了。她迈着小碎步过去，帮着端菜上来，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馋这个字已经写在了脸上。江轻离看见她娇憨的样子，忍俊不禁：“你这个小馋鬼，恐怕一路上都在念着这些吃的吧？”

“被小姐发现了。”闻莺不太怕生，只要是江轻离点头认定的朋友，她也都一视同仁的对待。所以，在顾惜城的面前，也没有拘着太多，只是笑嘻嘻的捂住了肚子，做出了一副十分夸张的痛苦模样，“小姐可不知道，奴婢真是饿死了。”

“好好，那就快点儿吃吧。泠月，你现在一只手能吃的了吗？”江轻离把筷子分给而个人，说着又看了看顾惜城，“你是要看着我们吃，还是和我们一起吃？”

其实顾惜城是不饿的，但是他有些舍不得走，就厚着脸子也拿了一双碗筷，留了下来。江轻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去了泠月那边，“你想吃什么？喝什么？我替你弄好，筷子恐怕是用不了了，你拿勺子好了。”她细心体贴，把筷子放到了一遍，拿了一个白瓷勺放到碗里，又替泠月夹了几样菜，盛了半碗汤，这才自己回去了。

泠月简直受宠若惊，看着自己眼前的菜肴，好半天才红着脸摇了摇头，“我……我其实自己行的。”

“都已经给你弄好了，吃就是了！倾梨是在乎你，才对你好的。”顾惜城在一边这样说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惜城就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开始叫江轻离的名字，而不是小姐。江轻离发觉了，但是也懒得管，只是抬起头，嗔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