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睡得熟,忽然外面就熙熙攘攘了起来。
一个又尖又细的女人大声嚷嚷起来:“官爷,你也要为小女做做主啊!我的那些客人各个都不是好相与,能把衣服放在我这儿,是对我的抬爱。可是谁知道,就是一转眼的功夫,那衣裳就不见了。我问了我身边的小丫鬟,小玲说除了那个姜倾梨之外,没有人再来过了!一定就是她,官爷,我猜……她肯定是偷了男人!”
“唉,紫月,别乱说话。人家姜小姐是什么出身,你这样随便置喙,不怕烂醉么?”这声音倒是久违了,不是别人,正是苏盼烟。
另一个娇笑声也跟着传了过来:“欸,盼烟姐姐,这话就说不准了。从前是从前,咱们姐妹们给她的脸,是咱们。当着官爷的面,可就别再提什么出身不出身了。什么出身呀?若是真的要说出身,咱们这些下九流的,怎么说也要比她那个卖国贼的爹好呀!你们说,是不是呀!”
“柳姑娘果然是伶牙俐齿,说来的话甚为有理。你们也不必太在乎那什么姜倾梨,她到底是个罪臣之女,皇帝叫她充妓,却不许她卖身,已经是十分留了面子了。但是她若是自己给脸不要脸,那咱们也没办法,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跟着的,是许多男人杂乱的笑声。顾惜城醒了过来,正对上的,是一双清冷的眼睛。
江轻离醒的比较早,听到的污言秽语已经比自己听到的更多。这样难听的话,他若不是为了以后着想,早就要把剑割了这些人的舌头了。可是以外了,江轻离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一双乌黑的眼仁里面没有一丝丝波澜,映照着窗边上的烛火。那是一种很难有人做的到的宁静和不动神色,顾惜城在想,一般海平静的时候,正因为前不久刚刚经历过一场波澜。那么这样平淡的眼神后面,又曾经经历过多少无助、绝望,还有五味杂陈?
“来了。”江轻离没有顾惜那么多的心理活动,听到脚步声渐渐近,给了他一个颜色顷刻间就变了脸。
原本还是那副不染尘埃的清高摸样,这会让眉眼耷拉下来,眸光混沌了,居然莫名的有了几分情色的意味。顾惜城不敢看她,只是稍稍的往后挪了挪,有些尴尬:“你要不要,转过去?”
“转过去干什么?你还真的很期望我丢人?”江轻离抬起俏生生的脸庞,看过去,说不出是调侃还是娇嗔。她笑了笑,往顾惜城怀里一靠,“就这样。一会儿人一进来,你就跳起来穿衣裳,捂着脸逃开。”
“……听起来很简单。”
“坐起来也很简单,只要你胆子够大。不过我相信,一个觊觎着那个地方人,不会这点儿胆量都没有吧。”
顾惜城难得小了,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扬了扬眉:“是这样。倘若你都这样费尽心机了,我还叫你失望,那我岂不是太对不住你了么。放心,会的。”他不服输的脾气也上来了,这下江轻离不再是个温香软玉,而是个为了帮助自己能顺利脱身的绝好道具。他定了定心神,十分轻松翻了个身,做出了一副呼呼大睡的样子。
外面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应该带是走的更近了。紫月真的很有撒泼骂街的天赋,这会儿絮絮叨叨,从来时一直说到现在,一张嘴就没有歇下来过:“我的青天大老爷啊,你可千万要为咱们民女做主。不是我说,这个姜倾梨在这儿已经激起了我们的怨愤很久了,整日端着个大小姐的架子,碰不得打不得,我们这下下九流的,自然要让着她敬着她,这样也就算了……居然还偷衣裳!这不是存心要害死我么!我那儿恩客的衣裳都那么金贵,岂是能拿走就拿走的?”
“诶……紫月,不就是几件衣裳吗?你怎么那么紧要呀。”忽然,柳烟儿变了语气。虽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形势,却能听到脚步声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我可是知道,你们的关系向来不错。前些日子,你大病一场,不也是她帮你出得请医者的钱么?再者说了,你在定芳楼这么多年,还能没点儿体己的私房钱么?衣裳丢了,认认错,赔钱也就了事了。咱们做这个的,就是陪人笑脸,怎么,紫月姐姐你也拉不下脸?”
“你这是什么话?”
紫月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慌乱,甚至可以从她这嚣张跋扈的声音中听出几分理直气壮来:“她爱救我不救我,我又不是没有那个治病的钱!之前我还以为她当真是个心善的,现在,不是都清楚了。原来是她故意要和我套近乎,手脚不干净要偷这偷那!”
虽然顾惜城能感觉到这个人是在为了帮自己而在演戏,但是女人之间语言的攻击力强得有些超乎了他的想象。他听着还是有些不舒服,嘟囔着道:“未免太难听了些。”他看看着这屋子的环境,心中又唏嘘起来,“你这些日子,就这样在这里过得么?”
江轻离闭着眼睛,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之前在楼中住着,后来才来的这儿。这儿也没什么不好,亲近,也比乌烟瘴气的那边好。当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嗯。”
外面的声音忽然停了停,后来各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只听见柳如烟忽然喝了一声:“慢着!我觉得,有诈!”
她的声音尖细刻薄,在黑夜之中有相当的穿透力。放在从前,再红的花魁,在官兵面前也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可是现在不同,她柳烟儿是三皇子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是炙手可热的大红人。虽然现在还是一届花魁,但是指不定以后能有什么造化呢?正是因为大家都有这样的考量,所以都对她礼让三分,她说的话,也格外有用一些。
这话一出,大家都停住了。柳如烟对自己的话如此掷地有声很满意。她拦在门前,目光不善得看向了紫月:“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别以为我天天不出屋子,就不知道。你前些日子还和姜倾梨见了面,若真的是仇家见面,怎么不分外眼红?而是好声好气的一起聊天儿?所以啊……今天忽然又闹这么大事情来,哼,没那么简单吧!”
紫月大抵也是被这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弄的猝不及防,一时愣了,也不知道要怎么还击才好。只是顿了顿,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假不成。再说了,是真是假,进去搜一搜不就行了吗?我说烟儿妹妹,你怎么都不像你自己了。咱们都是一气儿的,你怎么反而要为她说话起来!”
“我猜,衣裳肯定在这里。但是这次,紫月你闹……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原本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俗女人,为了能攀上高枝儿,也是很努力的读了书。现在倒是也能说几个成语名言,不能收没有长进。而且,这话实在是模棱两可,心中别有想法的人,都是怔住了,不知她下一步有什么动作。还好紫月十分镇定,双手一叉腰,气势汹汹:“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烟儿妹妹,咱们是多年的姐妹了。若不是真的丢了东西,我又怎么会闹成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姜倾梨那伶牙俐齿的嘴,要不是今儿官爷正巧在,我哪儿敢这样理直气壮的闹一出。我这样闹,不也是为了咱们出口气吗?”
现在柳烟儿得势了,气魄也大了很多,冷冷一笑:“谁要出气。她是什么东西?我才不和她计较。只是今日不是奇了怪了么?官爷们正要缉拿逃犯呢,你却大张旗鼓,要引着人来找江轻离。哼……诸位想想,这里头,是不是有些猫腻?”
顾惜城不知道这花楼里面的形势,但是隐约听出来这声音不是和自己同一阵线的,不由得自然抓紧了江轻离的手:“要不然……我杀出去吧。或者,你装作被我绑架也行……”
“噗嗤,你以为我还是姜家小姐呢?我不过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哪有你的命值钱?”话是这样说,可是江轻离的掌心湿漉漉一片,显然也是有些紧张的。不过她并不显露,“放心,不到逼不得已,咱们不要自乱阵脚。”
外面的男人们交谈了一会,一个为首的笑呵呵的说道:“柳姑娘真知灼见,属下们也觉得十分有道理。那,柳姑娘到底是怎么看这一回事,属下们又该怎么做?”
“哼……这还想?想必是这个紫月和那个姜倾梨窝藏了逃犯,所以联合演了这么一出调虎离山的好戏!想必,丢衣服是真的,但是就在你们搜衣裳的时候,那个逃犯,已经趁乱溜走吧。如果我没有记错,官爷,咱们这定芳楼……是最后一家店了吧。搜查的人,也大多都在这里了吧。若是这个时候逃,总比一开始天罗地网逃简单的多,不是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