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两银票,不过是六张轻飘飘的纸,握在手里一点儿厚度都没有。江轻离早就预料到以老鸨这种性格,除非是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否则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钱吐干净的。这也怪自己昨日没有多留一个心眼,现在她并不知道老鸨总共拿了多少,也就不知道她到底吞了自己的份多少。
也罢了,吃一堑长一智,这三千两不多不少,倘若精打细算也够普通人家活上大半辈子,而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也勉强算得上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了。江轻离仔细鉴别了一下,银票确定这和之前自己在当铺中换来的没什么两样,这才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将这些银票装了进去。
闻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圆圆的,仿佛要塞的下一个鸡蛋:“小、小姐,刚才妈妈来的时候就一直苦着脸,奴婢还想着,能有多少钱,那叫她那样不开心。现在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这么多钱啊,要花到什么时候去啊?!”
“傻丫头,才三千两能用来做什么?普通人,是,衣食无忧够了。可是我呢,我拿着三千两又能做什么呢?一,不能叫自己此生无忧,而,不能让父母沉冤得雪,三,找不到兄弟姐妹,仍是沦落天涯。说到底,在我眼里这三千两与的废纸无异罢了。但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还会有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三千两。”
她这话,对于闻莺来说有些沉重了。闻莺听了,情绪有些低落,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既然这三千两没有用,很多三千两就有用了吗?姜家……姜家真的可以平冤吗?我听说,皇帝当时可是发了好大的火,还摔坏了什么杯子,可以见得当时的场景多么骇人了。唉,当时民间请愿为姜府伸冤,还没呈上去就被打了回来,几个牵头的还都被撤职查办,罚的罚,打的打……要不然,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才半年就没了声息呢?“
对于姜府的事情,江轻离确实说不上了解。她继承这个身体的记忆只有断断续续的片段,唯一知道的是姜府是以通敌谋反的名义被抄家灭门。而这个罪名本来就莫须有,是有意人的有意为之。姜家满门蒙冤,也是如此,才会引得自己这个恨又不甘的灵魂前往吧。
江轻离心中一番唏嘘,脸上神色也渐渐忧伤了起来。一弯柳眉蹙起,眼中的愁态显而易见。她额头上的伤口这几日已经开始结痂,所以都用刘海遮住,并没有缠什么沙袋。因为正在愈合,所以那儿时不时的发起痒。指尖触上去,还是会有些疼:“闻莺,你说的这些……我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了。你还能再和我说一说吗?”
“这——小姐,那柳府呢,柳府也不记得了吗?”
闻莺知道江轻离的伤势不轻,毕竟都险些送了命,可是不知道她竟然忘得那么严重。她打量了她一番,又叹了一口气,一个人自说自话道:“其实换做是奴婢,忘记就忘记了。有些记忆啊,真不如忘了痛快。只不过……小姐,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你回来之后,我就觉得你好像变了。具体是哪儿不一样,奴婢又说不出来。但是,奴婢就是格外的相信小姐,好像只要是小姐说出来的话,就一定做得到一样。”
毕竟是两个个性完全相反的人,即使现在有了同样的身体,可是气质还是会有很大的不同。江轻离权把这话当做了夸奖,对闻莺使了一个坚定又自信的眼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你能这样相信我是再好不过了。当然,我也有话要叮嘱你——这些话,是我把你当做姐妹才这样说。放在旁人在的时候,可千万不能说,不仅不能说,连一点点的端倪都不能露出来。否则到时候败露了你我捎来的可都是杀身之祸!”
是啊,现在姜府的冤屈尚未洗清。嚷嚷着什么要平反,对于皇帝来说无异于就是一种‘谋逆’。江轻离瞧得出来闻莺的本性不差,但是为人处世上不够聪明,所以在各方各面都会多多叮嘱她一些。闻莺也是一副受教了然的模样,点了点头:“一切都听小姐的。”
“好了,这些话就不要再提。今日定芳楼中还有什么事吗?倘若没有的话你就去帮我要些纸笔来。”姜青丽还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既然答应了要帮老鸨去办这个花魁大赛,她一定会亲力亲为。花魁大赛可是个既可以让自己可以出头,又可以报复的一个极好机会,怎么能不好好把握呢?
说实话,说是什么花魁大赛实际上的思路也不过是比一下女子的才能罢了。不过既然互相比拼的是胭脂街上的花魁,自然要和那些良家有一些分别了。寻常的闺阁小姐们聚待一起比的,无非是对诗、下棋、作画、行酒令这等文雅高尚的东西。而这些花楼中的女子虽然相貌甚好,可是大抵都是绣花枕头,大字不识几个,更别提什么其他的本事了。
江轻离想了想,把比赛简化成两个部分和两个阶段。起先是比歌、舞。歌其中包括嗓音和乐器,舞则是海纳百川,能者皆来。尔后把那些才艺俱佳的女子们单独摘出来再赛一轮,各自展示才艺,由底下的看客投票,按照最后的人气来分配名次。优胜者自然可以得到花魁的名衔,和其他珍贵的礼品,二、三各得一些奖励,四至试更少,剩下的便只能有一些安慰奖。
既然昨天的那些贵人已经觉得这个比赛很有意思,那就不愁有没有人参加,有没有人资助。定芳楼也算得上是这条胭脂街上比较有资历的一家了,老鸨出面联合别家的花楼,再那么一张罗,气氛有了,声势也就会跟着大了。有了声势,就不怕没有人气。毕竟来这里的,哪个不是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他们从不惜财,最爱一掷千金。不从他们身上赚钱,还能从谁身上赚钱?
江轻离深知,在没有权势的时候,钱才是最好的依靠。现在姜家倒台,她自己无依无靠,要先有足够的财力支撑,才能拓宽起以后的道路。当然,在青楼久住不是她的长久之计,况且姜倾梨的这一条命是这定芳楼吃掉的,她又怎么可能不要他们还呢?
日渐西山,夕阳的余辉洒满了京城。那些鳞次栉比的屋舍瓦片被照耀的熠熠生辉,一缕缕斜阳从窗缝间打了进来,变成一束束光柱,里面映照着飞舞的灰霾。江轻离起笔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纸,从举办的规则到各种思路注意事项应有尽有。等搁下笔时,才发觉一日居然又这么得被晃悠了过去。
她把那叠纸收了起来,随口问闻莺道:“这儿的商铺都是什么时候收摊?倘若还来得及,你就帮我收拾收拾,咱们出门一趟。”
“啊?这儿……噗,小姐,您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个外地来的呢。哦,对了对了,奴婢忘记您有些事情记不清了,该打,该打呀。”闻莺也没有把她的这句话放在心上,调侃了两句,就说风昭国没有宵禁,这会儿即便有商铺关了门,晚间还会有夜市。头几天小姐睡得早,大抵是没有察觉到的。
其实以前青岚国也没有宵禁,还是江轻离主张取消的。她制定了一系列的规定,让百姓既可以有自由的时间,又不会生出什么乱事。可是那时候她和慕容修的关系已经快要到了冰点,两人的嫌隙摩擦不少,而朝廷中又有许多看不过自己这个女子干政的迂腐官员。所以,解除宵禁一事没能实行半个月,就被慕容修以事故频出的理由给打了回去。
她那是真是傻,听慕容修说的那般忧国忧民,还以为是自己有什么问题。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恐怕是早就和白雪晴勾搭在一起,对自己腻烦了吧。呵,起初还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后来,有事无事,都再无自己这个钟无艳了。
追忆起往事,不免伤身。呕心沥血数十年,换来的尽是灰飞烟灭,不得好死的下场,叫她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江轻离从回忆中抽离,深深吸了两口气,走到一面向东的窗子前,伸手推开了窗户。她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看着日头一点点的落尽,天边的云霞被染灰,口中喃喃念道:“慕容修,即便此时不能相信,我依然祝你身体康健,岁岁平安。”
“毕竟……你若是死在了前头,还怎么被我千刀万剐?!”
一旁的闻莺从衣柜中取出了几套衣裳,麻溜的开口道:“小姐,您在窗子边上都说些什么呢?现在还是早春,晚上的风吹来凉的很。您衣裳单薄,小心着了风寒。您不是说要出门吗?奴婢已经拿了衣裳和首饰过来,您看看,要穿成什么样子?”
“这就来了。”江轻离换了一副面孔,收起了眼神中无边的恨意,对闻莺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眼神,“你随意给我装扮,尽量低调一些,还有面纱和幕离都不能少。咱们仅是买些东西,也要尽量轻便些。”
闻莺不住的点头:“好嘞,一切都听小姐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