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回到房间之后在窗边看着的江轻离悉数收入了眼底。虽然她听不清两个人说了些什么,但是从那各异的眼神中,还能捕获到很多信息的。自己方才那句话,不过是为了离间这楼中的人故意说的。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保送名额。即便是有,那也是由那些出钱的金主开口才作数,哪里是她们想要就能有的?
这些日子江轻离也观察了一下胭脂街中其他的花楼。发觉定芳楼的没落也是在情理之中。这偌大的定芳楼,能算得上牌面的也只有那双烟姐妹了。可是其他花楼里面的姑娘虽然品质参差不齐,但是胜在气氛好,又各个都手艺,比起这儿动不动明争暗斗的氛围好得多,相比日子也要比这儿好。过得好了,心情自然好了,往来的贵客,自然喜欢去那些让自己有乐子,会开心的地方。
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女人和男人,江轻离往后退了两步,轻轻把窗子合上,自言自语道:“久病,自然要下猛药。”
闻莺在一旁不解,愤愤的问道:“小姐,你为什么要对定芳楼这么尽心尽力?还出谋划策,想着办什么比赛来帮这里……你对她们好,她们又不会领教。况且,你是良家的姑娘,这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吧。难道老了,也扮一个大花脸……去,去学妈妈当个老鸨吗!”
她天真可爱,说出来的话虽然有些笨,却透着慢慢的关怀。江轻离从前因为相貌丑陋,几乎被身边所有的人嫌弃,包括自己的亲生父母。那时虽然出身高门大户,可实际上却在家中备受冷落,就连照顾自己的丫鬟,也都是心不甘情不愿,不知道偷偷给自己使了多少绊子。
像闻莺这样贴心的小丫鬟,还是头一次遇到。对于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感受到温暖的江轻离来说,实际上是她心中严寒的一抹难得的春意。她伸手摸了摸闻莺的脸蛋儿,说道:“这件事情,你以后就知道了。现在,你还是去拿纸笔来。我教你认些字儿,往后总是有用得上的时候。”
“是。”小丫鬟听了,也兴高采烈的去拿纸笔。把脑袋中的疑问都一股脑儿的抛去了另一边。
这边是主仆情深,另一头,又合成不是‘姊妹情深’呢?
苏盼烟趁着酒性儿,一步三摇的去了柳烟儿的房间。平日里她们交好的很,往来也不需要那么多的程序。走过去,一推门就进去了。方一进去,就看到柳烟儿正气鼓鼓的坐在床头,脸上的伤倒是看不出来什么痕迹了,身边的两个丫鬟都是瑟瑟发抖的弓着身子。
瞧得出来,这里才刚刚发生过一场不小的闹剧。苏盼烟扫过眼前,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柳烟儿吗面前,谄媚的笑:“哎哟,我的妹妹,你这是在闹什么?外面一点儿动静没有,进来可是被想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妹妹数钱数的手累了才不愿意出来呢。怎么,瞧着还另有原因?“
柳烟儿见到是苏盼烟来了,也没好气儿。懒懒的抬眼看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来:“呵,盼烟姐,你可真是把我当好姐妹呀。当到别人打我的脸还不够,你还要跟着过来添两巴掌!“她这样说着,双手一环胸,把脸背了过去。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我都听不懂了。”苏盼烟看柳烟儿还在气头上,便亲昵的坐到了她的身边,掰着她的肩膀,口气软了又软,“你瞧瞧,你一个人在这儿一天了。我是不是第一个来瞧你的?平日跟你亲热的那些小丫头,哪个不是为了从你这儿讨些好处?真正你遇到难处,不顺心了,不还是我这个姐姐来关心你的吗!”
在这种地方混,没点儿花言巧语的本事怎么可能立足的了?何况还是苏盼烟这样的人物,轻轻巧巧几句话,已经把柳烟儿的气消了一半。只不过柳烟儿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瞥了她一脸,还是有些气不过:“苏姐姐,你没回都这样哄我。我都要分不清,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行了行了,那些场面话就不要说了,姐姐来找我,有何贵干?”
“什么贵干不贵干,没事儿,就不能来见你了吗?”苏盼烟一皱眉,无奈的一笑。她伸手去拉柳烟儿的手,见她不愿意,还废了写些功夫。她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慢慢摸索,果然真是一副好姐姐的作派,“如今咱们楼里来了个罗刹,咱们姐妹两个再不齐心协力,难不成要看着她踩到咱们头上去吗?你同我置气归置气,可不能这么不分轻重缓急。”
“……姐姐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柳烟儿的神色显然比刚才好看了些。听到这话,才连忙转过了身来。毕竟拥有共同的敌人,关系总不会差到哪里去,“姐姐不是昨儿才去跟那蹄子献殷勤吗?怎么现在又来我这儿说这种话?莫不是,莫不是姐姐在那儿吃的闭门羹,碰了一鼻子灰,这才回来找我,哄我?”
被说中了,苏盼烟的脸色绿了绿,那悉心挤出来的笑容也变得十分僵硬。但是,那也仅仅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脸色,露出了一个委屈受伤的表情来:“别人不懂我就罢了。咱们姐俩都相识这么多年了,连你也不懂我吗?我心中究竟怎么看待那个灾星的,妹妹,你当真不明白?”
“姐姐的意思是?”
这一番苦口婆心的说教,终于让柳烟儿积了一天的火气消了。那原本有些沉沉的眸,慢慢的有些光彩。但是一想到那边的江轻离,又变得恶狠狠了起来。她狠狠地啐了一口:“江轻离那个贱人!老娘在这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么多天,还没吃过昨天那样的苦头!仗着王爷在场,居然个敢打我!你看看我的脸,被她打成了什么样子!昨儿肿了一天,还要赔笑喝醉,可不是委屈死我了么!”
那一巴掌的确打的破天荒,连躲在屋子里暗中观察形势的苏盼烟都被吓到了。但是柳烟儿毕竟是的定芳楼的牌面,上的药也都是最好的。早上回来歇息,就厚厚的敷了一层,这会让实际上已经好了很多了。但是为了表示亲密,苏盼烟还是对着几乎看不清的伤口,十分怜惜的点了点头:“是啊,你这皮娇肉嫩的,怎么经得起那么一大巴掌。那个浪蹄子,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
她说着,又往柳烟儿的身边凑了凑,继续说道:“妹妹知道我昨儿为什么去给闻莺那丫鬟送药吗?你想一想,我若是要讨好江轻离,不是有千百种方式,哪一种不比这一种好。可是我没有……为什么呢?因为,我压根儿就不是想讨好那个蹄子。呸,她是什么货色,还轮得着我去讨好她!”
“就是,就是。不过是个被抄了家的逆臣之女。还一天到晚扮什么清高,也不知道在哪儿傲气些什么。姐姐,你来这儿和我说上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了?我可是迫不及待的要以牙还牙了。只要那个江轻离在我眼前晃悠一天,我就头疼一天!气死我了,实在是气死我了!“
“这个事情急不得。不过妹妹,我过来找你,的确就是为了来和你通气儿的。现在咱们最重要的就是里应外合,对付江轻离。而不是咱们俩翻脸,叫别的小人趁虚而入,反而叫我们吃亏了。”苏盼烟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也就愈发的得心应手起来。她拉着柳烟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继续说道,“闻莺那丫头小时候就在定芳楼里做杂活了,咱们总归是有些感情在先的。只要对她好些,她自然就五迷三道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你说,不是吗?”
仔细想想,似乎有那么些道理。柳烟儿这个人头脑比较简单,许多事情都是一时冲动。这会儿被苏盼烟一点拨,颇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是啊!小翠就是穷丫头,随便给她点儿钱,叫她来给咱们做内应。随便在吃的里面下点药,或者别的地方使点绊子,随随便便就能叫江轻离不得好死了!姐姐,你可真聪明啊!”
这个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蠢……倘若真是一条命能解决的事情,随便拼个鱼死网破不就行了。现在的江轻离,还是从前的那个吗?先别说能不能置她于死地,就算是能,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她现在弄了一个花魁大赛就已经要让这胭脂街翻天了,谁知道又私下里弄了些什么东西?死了,可都怎么收场?!
不过这些大道理,和柳烟儿讲也讲不明白。索性就都不解释了,只是连忙阻止,苦口婆心的说道:“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这种事情的风险太高,又不一定能成功。就算要做,也不能要妹妹你插手呀。不过姐姐这儿有个好法子。不如……咱们两个来个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既然楼中的丫头们都说咱们吵架了,那咱们就生疏给她们看。然后我再接着机会去和江轻离假装交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要我成了她身边的人儿,那捏死她……不就像捏死一只小小的蚂蚁一样简单吗!”
柳烟儿想了想,觉得这法子不无不可。用这种伎俩,总比无动于衷的好。索性点了点头,应允了:“好!既然姐姐这么说,那妹妹就一定陪着姐姐养好这场戏。从现在起,咱们……咱们就不要再说话了。“
“好,好。做戏就要做全套。以后在姐们面前,咱们也要装作不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