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儿坚持自己去拿，挺着肚子，慢吞吞的走到了妆奁旁边，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串红玛瑙的手镯。转过身，对着柳娉婷笑：“柳小姐，这是我替你准备的礼物。原本，很早就想送给你了，只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今日就这么拿出来，虽然唐突了一点，也总比烂在我这块儿好。喏，你瞧一瞧。”

谁不知道这女人之前是干什么勾当的，柳娉婷再不济，也是个家世清白的大小姐。勾栏里的窑姐儿送来的东西，能干净到哪里去？柳娉婷只觉得一阵恶寒，可是看到君如羽在一边笑意盈盈，只能硬着头皮去接，勉强扯着嘴角笑：“啊，多谢烟儿姐。我还没有戴过这种东西呢……”

“你怎么都仔细瞧瞧，可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呢。”君如羽坐在一边，二郎腿高高翘着，“我瞧着不错，戴上我看看，合适么？”

江轻离的目光移过去，看到君如羽打量着柳娉婷的眼神，当中的厌恶之情没有了。相反，眼神之中还有几分耐人寻味的颜色。

这也寻常，姜家的小姐是城中的第一美人不假，但是这不代表除了她以外这乐陵城就没有别的美人了。柳娉婷算不上什么艳绝的倾城美人，但是眉清目秀，忽略掉戾气蠢气不说，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赏心悦目的人儿。而君如羽这种人，不就是色中饿鬼，见色起意么？大抵是某个表情戳中了他的心意，顺遂了心意吧。

柳娉婷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通情达理，被君如羽点了名，身子也是一如既往的僵硬。她一言不发，把珊瑚手串放在手里打量了半天，才慢吞吞的戴在了手腕上。别得不说，她虽然相貌不是拔尖的，但是生来有一副好皮囊，肌肤白皙，滑嫩，柔弱无骨的一只手，衬着红色的珊瑚串儿，别有一种风情在。

柳烟儿也是一副惊喜的样子，捧着柳娉婷的手左右打量，笑道：“柳小姐的手真好看，这样一比，倒是我这个珊瑚串子不如了，像是送不出手似的。只不过这串子是我专门为小姐你准备的，虽然寒酸了一些，但是到底是一片心意，柳小姐你……可喜欢？”

“我，我还挺喜欢的。”柳娉婷十分僵硬的回答道。

虚情假意的寒暄在这三个人之间轮番上演着，柳娉婷实在是扛不住了，懒得听柳烟儿在那里念念叨叨，说自己不太舒服，就逃似的走了。府外的轿子已经等候多时，轿夫都靠着栏杆睡过一觉了，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满是夕阳的余晖。柳娉婷假笑着上了轿子，对送出来的柳烟儿挥手致意。

可是等轿子一出了两口，外面的几人就听到里面嚎啕大哭的声音，其中还夹杂什么物什砸到了壁上发出的闷响。青棋吓了一跳，生怕她这样回去，自己要遭罚，连忙敲了敲一边，安慰道：“小姐，这光天化日了，您在街上哭，岂不是要人看了笑话？有什么委屈的，回去咱们和夫人说说清楚，让夫人给咱们出气，好么！”

“我还不够丢人吗？未婚夫弄大了别的女人的肚子，当着我的面儿你侬我侬，我还要对那个婊/子一口一个姐姐。我柳娉婷，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恶心的事情！这什么珊瑚手串，谁知道她是怎么来的脏钱，放在我的手上，我都怕起疹子。恶心，恶心，恶心！”

柳娉婷气得不行，在轿子里闹腾，四个轿夫还好身强力壮，不还还真的撑不住她在里面交货。青棋在一边看着着急，一来怕她哭，二来也是怕别人看见了，这两者闹出去，自己都是要跟着挨罚的。她怕自己惹上事，想了想，就把江轻离拉倒了边上，骂道：“小姐都哭成这个样子了，你就在这里干看着，还不过来帮着劝上两句？要你有干什么用！”

闻莺看到青棋这副不分青红皂白就怪别人的嘴脸，气得吹胡子的瞪眼，刚要争辩，就看到江轻离对她微微摇头，只好忍了下去。青棋觉得不解气，抬手就对着江轻离的后脑勺拍了一下：“快去哄，哄不好拿你是问。”

平日里六个人住一个房子，青桃是江轻离笼络的最多的，她会说话，所以只要青桃在就会多受些照顾。其他几个都心知肚明，但是没有青桃的地位高，也都忍气吞声着。其实青棋属于里面最中庸的一个，不和谁好，也不和谁坏，平日里做事圆滑，在他人的印象里是个不上不下的角色。

不过这些都是表象，一旦触及了她自己的利益，发起狠来，比谁都厉害。要么说她最爱‘明哲保身’呢，说白了就是自私。在柳娉婷那里吃了瘪，就把火气发到江轻离这边。江轻离是什么人物，就算上辈子境况凄惨，受了不少苦头，但是好歹也是个女中诸葛，人前亦是被毕恭毕敬的对待着。

谁敢这么对自己？

这一巴掌痛到不是很痛，可是光天化日的打下来，还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江轻离冷冷笑了一声，把头埋得更低了，好让自己眼底的冷意不要那么明显。

好在这是在街上，青棋也是怕动作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手上的动作没了，就是在一边骂骂咧咧。江轻离现在左边是柳娉婷的哭哭啼啼，又边又是有人聒噪。说真的，要不是一定要放长线钓大鱼，她真的想一个人一个耳光，打得叫她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她深吸两口气，又敲了敲轿子口，说道：“小姐，你难受就哭出来吧。但是，这眼泪珠儿解决不了别的问题。我和妹妹是乡下的庄稼人，也知道吃了亏就要换回去。这人啊，不能太善良，要是一直忍气吞声的，就只能助长别人的气焰。今天叫了那个女人姐姐，让她翘起了尾巴，那往后岂不是一直要矮她一头？”

“放屁！她那个贱骨头，哪里比得上我？一把年纪了，又是个脏污身子，除了嘴巴利索一点，还知道什么？”柳娉婷狠狠地砸了一下轿子，声音愈发的咬牙切齿了。

江轻离笑：“这就是了，那个女人本来就处处比不上您。但是您仔细想想，为什么今儿您不如她了呢？”

“我样样都比她好！只不过是那个……三皇子被鬼迷了心窍罢了。”

“三皇子为什么被人家迷了心窍？因为女人在那些方面儿见多识广呗。我从前就在先生那里听过讲兵法，具体是什么，倒是不记得了，反正就是叫咱们要用长处去比别人的短处。小姐你出身高贵，读的书多，知道的东西也多，比她年轻，又是干净的身子，若是要比，自然是样样都胜过她。可是小姐你去和她比服侍男人，奴颜婢膝，自然是不行了的。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轻离不敢暴露自己学识，故意把很简单的道理说的弯弯绕绕。不过好在柳娉婷也不是特很蠢，加之这道理又实在是容易懂得，她想了一会，明白过来，也就不哭了。

里面传来了吸鼻子的声音，但是听得出来，语气已经和缓很多了：“你的意思是……我的法子不对？”柳娉婷大概是觉得听一个大字不识的丫鬟出主意，有些丢人，然后又哼了一声，“你才读过什么书，胡诌这些东西？我用得着你教我么？”

“小姐，奴婢是一心为了您好啊。奴婢这不是为了献媚，也不是逞能耐，只不过是单纯为了小姐您鸣不平。刚才那个女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我看不过眼。而且啊，您和三皇子才是正配，是天生一对，那女人半路杀出来……其实，奴婢是觉得，有些古怪。”

“古怪？你什么意思？”

“就是……古怪。”江轻离故意说得吞吞吐吐，看到柳娉婷没有明白，就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说了，其实奴婢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要是说错了，这责任奴婢也担不起。反正，奴婢刚才说出来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那样的女人，自然是连小姐您的脚趾头都比不上的。这一回不行，还有下一回，总之，您始终是正头夫人。”

“我知道了，你说的意思是……有蹊跷？”

柳娉婷虽然年纪小，但是对那些东西也稍微有些了解。毕竟活在后宅的女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没听说过？巫蛊之术，在后宫之中是明令禁止的，但是在民间，就很难说了。何况柳烟儿本来就是那种腌臜的人，知道这种邪门歪道，一点儿都不稀奇。

她本来就是十分的瞧不起柳烟儿，被江轻离这么一点拨，愈发觉得这个猜测的理由对了。她想着，忽然联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总是吃不好睡不好，前几天不仅起夜起得多了，甚至还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噩梦，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下一刻，就升起了腾腾的恨意——好啊你柳烟儿，抢我的男人就算了，还手伸得这么长，想要动我头上的土！

顿时，她也不哭了，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一个人琢磨起江轻离的话来。

青棋听着江轻离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只觉得奇怪，横着眼看她：“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几个字么，怎么还知道兵法？教书先生还教这个东西？”

“虽然先生不教，但是学生会看，我们几个跟他们混在一起混得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姐姐劝说小姐，肯定要说的来大一点儿，不然怎么劝得住？这道理我都明白，青棋姐姐，应该不是不明白，而是故意要考我吧。”闻莺的本意其实还是奚落一番，但是中途被江轻离制止了，只能吐了吐舌头，生生把话拐了一个弯儿，圆了回来。

青棋想了想，自然是不愿意说不懂，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了。”然后看到柳娉婷真的不哭的，酸兮兮的说道，“你还真是有点儿本事，说的天花乱坠，真的不哭了。不过我可告诉你，后头的你自己收场，若是圆不回来，那可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是自然了。”梁子接下来了，江轻离也懒得给好脸色，对她冷冷扯了扯嘴角，“还要谢谢你那一巴掌，把我打得灵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