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真是疯魔了。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还这么较真。江轻离觉得好笑，刚才那点儿同情心也烟消云散了。不过她到底也是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敢说是见多识广，起码什么样子都见过。像这样疯魔了的同样不在少数。自己这身子，八成也是对方捣的鬼。

“不过……姜小姐的手的确很漂亮。”高以明的目光痴痴地落在了无力地搭在桌面上的那双玉手，“实不相瞒，在下第一次见到，就觉得这双手次曾相识了。但是当时没有想明白，后来，那天听见姜小姐在弹琴，在下就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他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把江轻离无力的臂膀拉倒自己身前：“大抵就是老天心疼我，不忍要我一个人，才会把这样一双手送到我的面前吧。”

江轻离一阵恶寒，登时就觉察到了不好的气息。其实她早就应该想到不寻常的，奈何女人的天性使然，她对这样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并没有什么抵抗力。大多，还是看在了君无羡的面子上，没有对他信任的人有太多的戒备之心。可是就是因为这点疏忽——栽了！

“先生，你疯了么？”江轻离运了运气，发觉仍旧一点儿力气提不上来，不仅如此，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被渐渐的抽离。好像有什么压倒了她的天灵盖，沉得她脸眼皮都掀不开来，更别提什么气势汹汹的语气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我这双手要你觉得似曾相识，那又如何？我毕竟不是你的妻子，这也不是你为了望梅止渴而产生的一种幻想而已。”

“不，我很清楚，也完全没有疯。”

高以明冷静异常，只是没有抬起眼看江轻离，却是把眼神落在了江轻离的手上，十二分痴迷的抚摸着：“这些年，我学了很多东西。对于所谓的炼化，旁人要学很久，我却能触类旁通。前不久，我亦是刚刚学成一样招魂术。当然——并不是让死者复生，而是可以让生者换魂。只要我想，你可以变成我需要的任何一种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青萝的音容笑貌依旧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所以你不必担心失真。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最完美的替代品。”

他看的是假书吗难道？这种邪术居然叫什么招魂大法。再者说了，他还真是不客气，自己和他非亲非故的，就要把自己当做他亡妻的替代品？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么！江轻离气不打一处来，努力抬起眼，看到高以明几乎疯狂的眼神，还是不由得起了寒颤。虽然她觉得他的这种自信很无稽。

“即便你真的想这样，但这是可是王府，你还清楚我是什么人，他们又是什么人吗？王爷于你有恩，我也从未得罪过你，你何以会有这种想法？我敬您对我有恩，可也没打算过这样回报你。不过现在收手，我还能当做无事发生。等再迟了，你就算想后悔，也没办法后悔了。”

这种情况，还真的不太经常遇见。这是自己亲近的人身边出来的‘叛徒’，和自己的关系不大，但是又有些切切相关，用什么语气都不太合适。加上药物的作用，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江轻离，在此时，也只能说出这样语无伦次又没有什么力度的话来。

高以明丝毫不以为意：“我自然明白，正是因为你是这样，我才更方便。反正这勾魂香的药效只要挥发一刻钟，你就要陷入昏睡，到时候我将你藏起来，只谎称你是拿了面具就独自走了，任他们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你，又何谈什么找我算账呢？反正你是罪臣之女，这样活在世上也很累吧，不如我替你解脱了。固然不能替自己的家人雪耻，但是渡我一个人，也算是美事一桩，说不定积了功德，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我呸！你做梦！”直到这个时候江轻离才觉得心有些凉了。

一开始她只把他当做疯子，所以就威逼利诱，谁知道这人已经执念的几乎走火入魔了，普通的几句话根本就动摇不了他任何。她本来就不会武功，或者说是不太精通，又没有防备，吸进去了不少的迷香。就算她有心，等睡着了，那就真的没有任何转圜的机会了。

趁着现在还有一点意识在，她要抓住最后的机会：“等一等……你先把解药给我，我们可以好好的谈一谈。我知道你思念亡妻，但是找一个人替代毕竟不是最好的办法。既然你觉得她并非是死于意外，难道就不想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死的吗？难道就真的要对她下毒手的人就这么逍遥么？”

高以明顿了顿，觉得这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但是还是冷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我没有努力过吗？死人又不会说话，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便有心，也没有办法了。比起这些，还是眼前有希望的事情更好……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的。”他的指尖发凉，放在她的手上，冷得几乎刺骨。

虽然这语气缱绻温柔，但是明显不是对着正面对着的自己说的，江轻离很明白这一点，同时也感觉到迷烟的效果在自己的身体里挥发。她觉得绝望，又觉得好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吧。

“先生，你这样做……不怕亡妻在天上看着你么？她尚且没有安息，你就要要用一个和她完全无关的人来替代。你究竟是真的纪念她，还只是单纯的走火入魔了？什么招魂不招魂，你觉得……我有魂吗？”不论如何，都要试一试最后的自己。江轻离很清楚自己并不能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人，那所谓的招魂，究竟招的是这个‘人’，还是皮囊下的‘魂’呢？

他要招姜家的小姐，可自己，并不是啊。

再多么玄乎的东西，能有自己玄乎吗？江轻离不信。

“别再做这种无谓的挣扎了。说实话，我亦是为了保全你的心智，才没有把迷药的分量下的很重，不然，你早就不能这么聒噪了。”高以明冷冷地站了起来，嘴角依旧挂着淡淡地，若有若无的冷笑。

凉亭的轻纱随着风飘荡浮动，他的身影在之中穿行。江轻离的意识渐渐模糊了，纵然她有再强大的心智，和毅力，毕竟也只是普通的肉体凡胎。她跌坐下去，眼前的视线模糊一片，最后的最后，她依旧没有看见高以明的身影。但是她敢赌，赌那个所谓的招魂术没有用，也赌自己的魂魄会坚持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轻离又坠到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当中。空空荡荡的，没有花，没有鸟，没有太阳，也没有土地，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她在这片虚无中漫无目的的走着，脚底下轻飘飘的，每一下，都像是踩进了棉花里。即便是上一次换魂，也没有这种奇怪的场景啊……

忽然，她听到有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先是几句奇怪的咕哝咒语，跟着又是一串生辰八字。顿了顿，那个熟悉又可恨的声音清晰了：“姜倾梨，从今天起，你就不叫这个名字了。以后，要叫青萝……知道么？”语气缱绻又温柔，像是对自己逝去的亡妻缅怀，又像在温柔的教导自己的作品。

只是，江轻离听到了声音，却没有任何触动。毕竟除了名字是同音之外，其他全都是错的，若这都能把自己魂勾去了，那才怪了。她在虚无之中盘腿做了下来，很快就没听见外面的声音了。现在也感受不到肉体的情况，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好歹想的是让自己假扮而已。

倘若真的遇到了丧心病狂的人，自己的手像他的亡妻，就把手砍下来，别人的腿像他的亡妻就把腿看下来……那样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江轻离在没有性命之忧的时候都很镇定冷静，甚至还有闲工夫想这些有的没的。

现在的情况，应该是那个迷烟的作用，自己的意识被困住了，所以才会迟迟醒不过来。若是正常情况下，自己的魂魄应该是被高以明的那段咒术唤醒，然后乖乖洗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并不是这个身体的真正主人，所以阴差阳错的，他对着空气团团转，而真正存在的魂魄被遗落到了这个角落里，虽然暂时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短暂的一阵沉默之后，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回事？”

这次就没有开始念咒语的时候笃定有自信了，江轻离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自己赌赢了，不由得一阵窃喜。她能明显的感觉的到四周的白色在以缓慢的速度褪色，一切都在往透明的方向发展。她有理由可以相信，等到这片虚无散去，就是她可以醒来的时候。

“应该没有错！姜倾梨的生辰八字是照着昭喻的上写的资料拿下来的，名字也没有错……步骤，我再看看……”声音渐渐淡去了，过了一时又回来了，“步骤也不应该有错才对。奇怪了……之前在那些个丫头身上用的时候，怎么那么灵验，到这里就不行了？”

什么……

江轻离听到这话，不由得心中一紧。原来，自己还不是第一个受害者——难怪了，高以明那么驾轻就熟，即便是在王爷府上也不会担心后顾之忧，原来是因为已经有过这样的经验了。可是除了自己，他为什么还要找其他人？难不成，这人其实并不思念自己的亡妻，而是个色中饿鬼，是要看见周正的姑娘就就要掳走，为自己所用？

不对。

从刚才那段咒语的语气来看，倘若没有感情，是念不出这样的句子来的。江轻离否定了这个想法，却又陷入了另一个奇怪的想法里。如果这个人可以为了亡妻不惜牺牲生命，那么，那些面具……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