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儿说完后,现场一片沉寂,在场的每个人都严重怀疑眼前站着的到底是不是一个只有七岁多的小姑娘,而且她话中的许多名词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可她说出来却犹如经常在使用一般的顺嘴,而且如此多的内容和缜密的布置简直让人想反驳都找不到缺口。启德帝听后沉吟了一会儿,似在思考又似在做着某种决定,半晌后温言问道:今天这些在场之人你预备如何处置?
珑儿奇道:处置?沁芳园封园后,陛下与太后及各位大人难道不是该回宫的回宫,该回家的回家吗?
皇上道:你不怕我们把你说的那些什么病毒带到其他地方去引起疫情扩散吗?
“哦,原来陛下问的是这个啊!当然不能让你们就这么走,现在立刻要内务府送来一顶帐篷不要太大刚好够五六个人同时换衣服就可以,还要一车烈性酒及一坛醋,再给太后、陛下、太子、太子妃和各位大人准备好换的衣物,在园门外搭起来,刚好罩住园门即可,在帐中四角用醋进行熏蒸,每使用一次用烈酒喷洒消毒一次,太后、陛下、太子、太子妃和各位大人依次进去将现在穿的衣物换下,就可以离开了,不过在回去之后,太医院要密切观察,一旦有疫病的症状要立刻隔离。”
“那么你呢?”
“我自然留下,照顾俊熙,直到他康复或……”珑儿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行!”太后、皇上和太子异口同声说到,“为什么?”珑儿反问到。
太后:你不适合!
皇上:有太医在,你就不必留下了!
太子:你还太小!
孙授玺欲言又止,他想说你不通医理,可人家刚才专业十足的救治及防扩散方案似乎又不像完全不通医理的样子,于是没敢开口。
珑儿环视一周后,说道:太后认为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吗?陛下觉得交给太医们去做这件事您放心吗?太子殿下说得对,我确实还小,可这很重要吗?俗话说“自古英雄出少年”,甘罗十二岁拜相,我不敢妄比先贤,但做事应该首看谁更适合,而不是年龄,俊熙的生命就在旦夕之间,可我们却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反复讨论谁更适合做这件事上!看太后、陛下的意思似乎想要采纳我的建议,那么谁还会比我更明白什么时候做什么,什么时候怎么做呢?若太后陛下不放心完全可以委派有经验的内监宫人来协助,但我是一定要参与的!
珑儿说着跪下接着道:我知道,太后、陛下觉得我不适合做这件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我父亲是玉疆,当下正在西北领军抗敌,太后、陛下无非是觉得我若不幸染上疫病而又医治无效就这么去了,无法向我父母交代。可陛下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爹爹一生忠君爱国深受天恩断不会迁怒君上,更不会做出那种藐视法度,罔顾纲常之事,再则,俊熙是帝国的未来,身为臣子最大的荣耀不就是为国捐躯,为君分忧吗?更何况,自我进宫以来,在东宫住的时间多于在慈宁宫的时间,俊熙与我不只是君臣,也是朋友、玩伴甚至是兄弟姊妹,在他生死存亡最困难的时候,我怎能弃他于不顾,独自逃命去!请太后、陛下恩准,就让我陪着俊熙吧!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了!珑儿说到后来声泪俱下,太子妃被碧螺从里间搀出来虚弱的将珑儿抱在怀里失声痛哭道:我的儿!无论此番俊熙能否渡过此劫,你都是我的女儿,我替俊熙先谢谢你了。珑儿与太子妃相拥而泣,场面甚是悲壮,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太后侧身拭泪道:皇帝,你自己看着办吧!
启德帝问道:珑儿,你知道这么做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吗?
珑儿郑重的向皇上跪拜后说道:陛下,我知道,最坏就是我也染上疫病,最后不治身亡,若真是这样,请陛下将我的骨灰放在一个漂亮的琉璃瓶中送回给父母,我生前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死后一定要陪伴在父母身边。再有,就是请陛下在父亲……如果……我是说假设如果有一天父亲冒犯天颜或是犯下不赦之罪时,求陛下饶过父亲一次不要赶尽杀绝,算我对父母的最后补偿了。
珑儿说到最后,连启德帝都眼圈泛红了,待她一说完,起身亲自将她扶起道:说得好!好一个忠义仁孝的好孩子,朕答应你。李国泰,传旨,晋封玉玲珑为郡主,赐号无忧,赏五色宝石各五十颗,将京郊玉家祖坟方圆五十里之地赐为无忧郡主食邑封地。
珑儿简直没想到,自己突然一下子就从县君升为了郡主,还变成了地主!要知道本朝只有太祖开国时册封过一位皇族以外的开国功臣的女儿为郡主,那是因为这位开国功臣战功赫赫,却在建国前夕身染重病去世,仅剩下一个女儿,所以太祖破例将其册封为郡主,从那以后再无外姓女性被册封,珑儿不但被册封为郡主,还赐了封号,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了。珑儿傻在当场,御前太监李国泰赶紧提醒珑儿道:郡主!郡主!赶快谢恩哪!珑儿这才醒悟过来,给太后和皇上叩头谢恩。太子妃拉起珑儿道:珑儿恭喜你晋封郡主!珑儿说道: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为什么要被晋封?启德帝接口道:这是旌表你忠义仁爱孝感天地,虽年少却敢担当,虽是巾帼却不输须眉,忠心可表,孝心可嘉。对了,朕已经准了你留在沁芳园全权照顾俊熙,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朕一定准你。
珑儿说道:陛下,珑儿虽然可以留下了,可我不通医理,还必须要有一位太医留下才行。
皇上听罢欣慰的点了点头道:哪位爱卿,愿意与无忧郡主一起留下照顾长孙殿下?
皇上的话音一落,就有三位太医出列躬身表示愿意留下协助郡主医治长孙殿下,其中就有太医院院判孙授玺,这时站在孙授玺旁边的孙杏壶也同时站出来说道:臣愿意替祖父留下照顾长孙殿下。孙授玺惊讶地看着孙杏壶欲言又止,孙杏壶对祖父说道:请爷爷放心,孙儿必会无恙归来。
皇上抚了一下八字胡点了点头,看着珑儿问道:珑儿,你觉得应该留下哪位呢?
这下珑儿有些犯难了,按理说从医术高低的角度来看应该留下孙授玺,可孙授玺是太医院的院判,身居正六品,又这么大把年纪了,听不听自己的到还在其次,沁芳园一旦封园,太监宫女人手就会有限,若留下会有好多事情要做,要真是把老爷子给累出个好歹,或是给传染上了疫病,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珑儿对孙杏壶很有好感,孙杏壶一双丹凤眼细长眉,圆脸红唇很是可爱,“神针”之名由来已久,普通的把脉开方抓药那更是不在话下,就是岁数稍微小了些,经验可能会有些不足。另外两位太医年龄经验到最合适,可他们都是反对自己的桑拿排汗法的,一旦实施起来每天光给他们解释就得累死。最后珑儿再三权衡后,问孙杏壶道:你真的愿意留下来吗?这可是很危险的,你还是再征求一下你祖父和父亲的意见吧!
孙杏壶道:郡主一个弱女子都不怕,我堂堂男子汉有什么可怕的!祖父的意见您已经看到了,他老人家甚至愿意自己留下,我这个做孙子的怎能看着年迈的祖父身涉险地,至于父亲从长孙殿下发病到现在一直由父亲在诊治,此时此刻还在长孙殿下的房中,自然无不肯的道理,也是最适合留下的,可我做为儿子,同样也是不能任由父亲身处险境而自己轻松自在的。
孙杏壶此番话入情入理,周围的人听得不住点头,就是对他的年纪、经验和医术有些迟疑,尤其是太子妃,觉得把自己儿子的命交给两个孩子这实在有些不靠谱,转头看着太子,太子只怕跟她的想法也是一致的,毕竟这关乎着儿子的性命,做父母的岂有不担心的道理。但想到俊熙开始不也是由太医院医术高明经验丰富的太医在诊治吗?可结果又怎样呢?如今还不是一只脚跨进鬼门关,只剩下半条命了,难不成这就是俊熙的命吗?在太后和太子夫妇的要求下,还是增加了一位太医,不是孙家的人,是一位近五十岁留着山羊胡子身材瘦小姓金的八品御医,金太医最擅长的是医治疑难杂症,孙杏壶被皇上破格授予太医院九品吏目之职,皇上还当众宣布园中一应人等一律听从珑儿的统一调配,如有违者按律处置。
沁芳园封园了,这座两进的宫院被孤立出来,除前门外,后门、边门及朝外的窗户全部用砖砌死或木板钉死,由云骑卫派侍卫严密看守,严禁闲杂人等靠近,严防里面的人偷跑出来,只在前门上留了一个专供从外面传递信件等物品的小门,平时被从外面锁上,当有东西要从外面送进去时才会被打开。
园中原本四时飘香不断的低矮花木全部被砍掉焚烧,前院的小厨房改造成大厨房,为园中包括俊熙、小权子、同喜三个病人在内的十五人提供饮食,按照珑儿的要求,在园中备足了可供十五人吃一个月的粮食、禽蛋、蔬菜,整整一屋子的烈酒、醋、石灰、煤炭、布匹等生活物资,各种常规药材专门用一间屋子来存放,后续如有需要再从外面进行补充,所幸沁芳园房间多,原本俊熙、俊彦和珑儿三个孩子住在这儿时只不过用了一个内院,有一半的屋子空着,这下正好用来堆放各类物资。
不得不说,一旦皇帝亲自下令,朝廷机构的办事效率是极高的,加之又有太后的关注和太子亲自督办,宫中一切事物都让位给东宫沁芳园,内务府、户部、工部动用一切力量全速全力操办所有事宜。从确定计划、人员配置、开列物品清单、封堵园子到备齐所有物品只用了大半天时间,珑儿直咋舌中央集权的高效率。
珑儿和“留守”人员们看着来往穿梭不停奔忙的宫人及门外全副武装布置调换岗哨的侍卫,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和紧迫。珑儿与太子约好,在园中最醒目的位置挂一块红绸,若俊熙见好就改为橙色,随着病情减轻颜色依次减淡,最后换成白绸时,就说明俊熙已经痊愈,警报可以解除了,若换成黑绸……太子每日可派人在沁芳园对面的栖凤楼上眺望园中情形,即可知俊熙的近况。一应物品准备齐全,非“留守”人员消毒撤离,大门上锁加封条,没有皇上的圣旨不得随意开启,违令者斩!园门关上的一瞬间园内的人都有种被外面的世界抛弃了的感觉,眼睛红红鼻子酸酸,没有办法,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为了方便照顾和观察俊熙的情况,珑儿搬到了俊熙卧房旁边的暖阁中也就是平日他们读书的书房住,孙杏壶和金太医分别住在药房旁的两间屋子中,珑儿专门给他们配了一名小太监帮忙打杂,为便于集中管理,珑儿叫把小权子和同喜也从前院移到了内院的偏房中,原住处用石灰水和酒消毒后敞开通风暂时不再住人。
珑儿要求园中所有人全部戴上口罩,尤其是近身照顾俊熙等三个病人的孙杏壶、金太医、李嬷嬷、同福、同寿、同乐、小伍子几人,一定要随时随地带着口罩。还要求,凡是接触过病人后一定要用酒全身喷洒消毒,尤其是手,要在盛满烈酒的盆中浸泡后才行,每日要对病人所住的房间进行一次消毒,房中的门窗打开保持通风,病人睡过盖过的卧具每日拿到园中晾晒,每次拆洗时一定要用沸水蒸煮,三个病人用过的东西严格分开存放,由专人负责清洗消毒保管。由于园中存放着和大量使用烈酒,珑儿专门安排了小伍子负责管理,还请金太医帮忙监管,用完后要有严格的手续才能领取,并且规定了严格的使用方法,防止发生火灾,严禁私自饮用、盗用,一经发现廷杖伺候。安排好这些后,珑儿开始把全部精力放在给俊熙蒸桑拿排汗上。
给俊熙蒸汗用的是一种冬天狩猎时使用的棉毡帐篷,由于时间紧建木制小屋来不及了,内务府的总管太监张如海向太子推荐了这种帐篷,帐篷支在内院的中央空地上,帐中放了一个装水的大木桶,一个矮榻,地上用砖石砌了一个专门放置烧红铁块的小型地盆,烧铁块的火炉放在离帐篷一丈远的地方,铁块烧红后由两个粗壮的太监用铁夹夹着放在地盆中。第一次试用,珑儿很是忐忑,毕竟这个方法她从未试用过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若没用可怎么办?俊熙的情况一直不好,中毒症状和抽搐虽然停止了,可体温依然很高,仍然处在昏迷当中,珑儿让李嬷嬷给俊熙全身用酒擦拭,一方面降温一方面消毒,李嬷嬷原本见珑儿用帕子捂住口鼻,以为珑儿是嫌弃俊熙心中很是不爽,经过一天的混乱后,她对珑儿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她的话是言听计从,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俊熙换好了柔软的棉质睡衣,珑儿在帐中做着首次使用的准备,孙杏壶也有些紧张地站在旁边看她忙里忙外,忍不住对她说道:郡主,您还是歇歇吧?这些事由宫女和太监来做就可以了。
珑儿道:杏壶!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孙杏壶赶紧道:当然可以!
“杏壶,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伙伴了,你不用这么客气的称我郡主,叫我珑儿就好。”
“尊卑有别,杏壶怎敢直呼郡主名讳!”
“随便你,我的朋友们都是这么叫我的,你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