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清浅第二次看见琴楼落泪，晶莹的泪似是敲在她的心弦，心一软，搭上他的手，触手处一片冰凉，是刺骨的冰寒。清浅这才看见，琴楼眉睫上都似结了一层霜，“你怎么了？”

匆匆赶来的明月看到他们拉扯的情形，高声喝道，“萧琴楼，放开她！”

“浅儿——”涟漪的呼喊令清浅清醒过来，回头看向赶来的四人，绽开一抹喜悦的笑。

那笑，令琴楼犹如跌入寒潭，霎时心如刀绞，只能无力的唤着她的名，“浅——”

花落看到琴楼苍白的颜容，泪如泉涌，“师兄——”

琴楼撇过头，不忍看也不想看到花落，既遗憾没能为她寻得血莲花，又痛心她出卖自己不能久晒的事实。冷冷的盯着清浅，切切地说道，“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铁石做的！”

清浅轻声道，“对不起！”琴楼此刻浑身无力，轻轻松松就挣脱开了他的手，向涟漪走去，

“清浅，让开，今日就让我杀了他。”明月道。

“不！”清浅不假思索地挡在琴楼身前，“不要伤他，我们走吧！”

“若清浅！”琴楼用尽全身力气，叫着她的名字。清浅心中一紧，忽然有种想回去的冲动。

琴楼看到清浅迈着步子一步步离去，心如刀割，“她中了我的断肠散，七天毒发一次，你们当真要带走她？”这当然不是真的，便是清浅自己也不知道，其实她体内已无毒。

涟漪和明月一怔，停住脚步。明月切声道，“萧琴楼，你最好交出解药，不然我立刻杀了你！”

琴楼邪魅地一笑，“哈哈，杀了我，她也活不了！”

“我无碍的！走吧！”清浅说道。

“你会死！”涟漪焦急地说。

清浅轻声道，“生有何欢，死亦何苦？无碍！反正都死过一回了。”

“可我不能置你的生死于不顾！”涟漪道。

琴楼自嘲地笑了笑，继而说道，“食用过血莲的人，血就是良药，你只需每天给她喂一碗血，她就会没事！”琴楼看着涟漪冷笑道，“就看你舍不舍得自己的命了！”

“闭嘴，谁准许你胡说八道的！”清浅怒斥道。这不摆明了是要涟漪的命！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试试！看看七天后，她是否安然无恙。距离上次服毒已有两天，只要再五天你们就知道了！”其实萧琴楼确实是胡驺的，若是那血真能救人，她会不惜放干季天河的血去救花落。

他只是在赌，清浅为了以免涟漪做傻事，不会走。

“浅儿，我们走吧！”涟漪说道。

“不，我不走！”清浅使劲摇头，“涟漪，你们回去吧！我答应了琴楼，这三年我都会陪着他！”

“浅儿——”涟漪痛心不已。

“浅姐，跟我们走吧！”青绡怯怯道。

清浅看向青绡轻轻摇头，“我不想涟漪有事！”转而对涟漪说道，“涟漪，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卷入这些是非，你不要管我了！”

涟漪紧咬着唇，使劲摇着头，“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能不管你！”

琴楼唇角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浅，扶我回去！”

清浅眼中含泪，扶起琴楼欲走。

“站住，今天就让我杀了你这个魔头！”涟漪恨恨道。

“涟漪，你们走吧！我很好，不会有事的！”清浅护住琴楼。坚定地说，“三年后，我一定回去。”

正在僵持中，影派来的十人恰好赶到，眼见情况不妙，放出紧急信号，不多时，烟雨楼的人就会赶来。

明月唤出冰火剑，青绡拔出剑，立时打了起来。

清浅见来的这十人，皆是藏蓝衣衫，在烟雨楼的武功是仅次于影的。大呼道，“明月，涟漪，花落，青绡，你们快走啊！我真的不会没事！”

明月道，“我们不走，除非你跟我们一起！”

清浅知晓烟雨楼大批的人马很快就会赶来，担忧大家的安危，只得应下，“好！我跟你们走！”

琴楼的心瞬间被惊惧填满，瞪大了双眼，“不，不！想带走她，不可能！”然而丝毫使不出武功，只能死命拽住清浅的胳膊。

拉扯间，影已飘飞身侧，挣开大大的黑伞给琴楼遮蔽阳光。影愤恨地瞪了一眼清浅，“真是不识好歹！”转而回身加入混斗！

影不禁叹道，“好家伙，这明月短短时日，已然脱胎换骨。”

琴楼看到影，松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决定，大呼道，“影，势必拖住他们！”

“是！”

琴楼听到脚步声迫近，应该有好几百人。嘴角扯开一抹得意的笑，喃喃道，“若清浅，我怎么舍得放你走！”

琴楼邪魅一笑，清雅不再，眼神冷冷地看着清浅，双手迅速结起复杂的印，十指翻飞，绚丽如花。两人所处的地面显现出古老的阵法图腾，绚丽的光芒瞬间包裹住琴楼和清浅，清浅怒瞪着琴楼，丝毫动弹不得……

琴楼结印的瞬间，洛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主人，主人，好强大的灵力！”

明月回头看到那结印的手法，手中动作一滞，心下又惊又喜。飞身来到琴楼面前，却不能触碰结界中的二人。持剑披向结界，剑气被反弹，明月退出七八丈方才稳住了身形。

因着这突发的变故，打斗暂停。影戒备地看向明月一行人。而明月则是死死盯着琴楼，痛苦、悔恨、喜悦……眼中神色不断变幻。

只见琴楼将匕首狠狠插进心窝，花落大惊，焦灼地喊道，“师兄——”想要上前，却被影拦住，衣袖一挥，怎知影早有防备，一阵掌风让药粉换了方向。花落又急又起，怒瞪着影，“你——”转而继续看向琴楼。

明月和涟漪俱是一惊！青绡也愣了，“啊？自杀吗？”

琴楼拔出剑，将一滴血滴在阵中央，“我萧琴楼，以心头血下咒，此后与若清浅性命相连。”

清浅动弹不得，只能愤怒地瞪着琴楼。琴楼冰凉的手抚上清浅的脸，笑得魅惑，“从今往后，你休想再逃离我。”

“师兄——”花落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看到他胸口淌着血，心口剧烈地疼痛起来。

琴楼筋疲力竭，颓然地倒在地上。光芒散去，清浅只觉寒冷彻骨，肌肤却如同火烧般灼痛，胸口也像是被刀刺伤般的痛，惊恐的看向琴楼，“这莫非是你现在的感受？”

“是的，你我现在性命相连，同为一体。”琴楼抹去唇角的血笑道，“从此，我的感受，亦是你的感受。”

“你混蛋！”清浅大怒，真想一刀杀了他，可是疼痛难忍，浑身提不起半丝的力气。

明月想要走近琴楼，被影拦住。定定地看着琴楼，“你是什么人？”问这话的时候，明月的手都是颤抖的。洛知悉他心中所想，低声道，“他确是巫灵族的人！”

听到洛这么说，明月更是激动不已，死死地盯着琴楼的容颜，不确定地开口，“哥？”

刚才琴楼结的印，乃是巫灵族的咒术。自小母亲就说哥哥灵力强盛，便教给他巫灵之术。而自己，并不是修习灵力的材料。许多往事在明月的脑海间划过，第一次见到琴楼就觉得莫名地熟悉，他又是萧前辈的徒弟，年岁也相当……

琴楼亦是惊异地看向明月，上下细细打量着他。

明月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哥，我是皓！你用的是巫灵术对不对？”

琴楼咬紧牙，偏过头，恨恨地说道，“什么巫灵术，我不知道！”

“哥！”明月痛声呼唤道。

涟漪、青绡、花落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住了！影也惊呆了！

琴楼大怒，“哼！我没有弟弟！”他永远忘不了，当初师父说，两人只能活一个。最后他们弃了他……把毒引到他一个人身上，经受那撕心裂肺的痛苦。被剧毒折磨了整整一夜后，师父发现他并没有死去，一时吃惊，“你这娃娃，命不该绝！我便收入我门下吧！”

然后将他扔入冰寒入骨的毒池，经毒物浸泡三天三夜方才捡回了一条命。以毒攻毒，也不过是以更剧烈的毒来压制，从此几年时间每天夜里都要浸在布满毒物的寒潭里……直到各种剧毒随着寒毒完完全全侵入肺腑，如此苟延残喘着。

有四五百人赶到，层层围住明月、涟漪、青绡、花落。琴楼毫无感情地冷冷说道，“影，杀了他们！”随后紧紧闭上双眼，不愿再去想那些沉痛的往事。有黑伞的遮蔽，再没了阳光的刺激，寒毒渐渐褪去，琴楼的心却愈渐冰凉。他的弟弟，还有若清浅，全都选择了弃他而去。再睁开眼，眸中尽是清寒，冷冷看着被围杀的明月等人。

涟漪持萧吹响《般若心》，能暂时压制敌方的杀气。只是那片刻的失神，明月如砍萝卜白菜一样，手起剑落，一时间血流成河！

随着琴楼渐渐好转，清浅也终于适应些了，看向周遭，只觉入目尽是一片血红色，近乎乞求地开口道，“琴楼，不要，不要伤害他们！”

琴楼不为所动，讥诮地看着清浅。

那个温润清雅的翩翩君子，此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浅初见时的那个妖魅狠绝的琴楼。或者说，之前都是假象，这才是真的他。

清浅愤怒不已，站起身，艰难地挪动步子。一步、两步、三步……

迈出第十步，心头忽而绞痛不已，疼得撕心裂肺，“这是？”

“你一旦离我超过这个距离，便会生不如死。”说着，琴楼邪魅一笑。

清浅再走出一步，头疼欲裂摔倒在地，紧咬着牙不服输地向前爬行，越远离琴楼，疼痛就越加一分。琴楼冷冷看着挣扎的清浅，毫不怜惜。所有的温情，都被她先前的决然离去全部摧毁。

清浅依然固执地向涟漪他们的方向爬去。嘴里已经淌着血，手脚渐渐不听使唤，浑身撕裂般的痛苦，但依旧向前爬行着。

“影，住手！”琴楼大叫道。随即撑着那把涂过遮阳材料的大黑伞，来到清浅身侧，缓缓蹲下身去。

清浅只觉忽有大片的黑暗遮盖住她，再感受不到阳光，但慢慢的，除了心口处传来的剧痛，再无其他不适。那是琴楼插入匕首取血的位置。

琴楼无奈地注视着她，轻叹道，“总是这么倔！”

烟雨楼死伤无数，本来光洁的石头被染成鲜红色。

涟漪用音律控制这些人的心神，此刻乏力地倒在花落怀里。花落和青绡则一直守在涟漪近旁。青绡好几处受了伤，疼得龇牙咧嘴的。花落毫发无伤，她不忍心杀害琴楼的人，只是挥洒着会令人昏睡的药粉，无人能靠近。

明月的月白色衣衫几乎被染红了，被鲜血的味道熏得想吐。但看向琴楼，喜悦的心情更胜。他从前想都不敢想，他的哥哥还存活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