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气质清洌,女子则飘然若仙,并肩走在街道上,那光华真真令人不敢逼视。尽管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单凭那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眸,已经掠去了许多人的心神。
这一对璧人过往处,着实羡煞了许多人。
“哇!这些灯做得太精致了!”涟漪兴奋地看着一盏盏花灯。
明月取过一盏蓝色丝绸质地的灯问涟漪:“这一盏喜欢吗?”涟漪看向他手中的灯,绘着清雅的荷花,而且比用纸糊的那些透光好,不由真心赞叹,“真好看!手艺真好!”
摊主立马上前,笑眯眯地道:“公子真是好眼光!这盏灯是剩下的这些里最好的了!丝质的灯太金贵,做得不多,就余下这一盏了。”
明月不答话,只看着涟漪又问:“喜欢吗?喜欢就买下。”
摊主一脸希冀的看着涟漪,心里无比希望她能喜欢。这一对如诗如画的人,就好像神仙眷侣一样,倘若她拎着他做的灯在这街上转一圈,他敢肯定他今晚的生意绝不能差。
涟漪高兴地点了点头:“当然喜欢!只是你看这街上,布衣粗裳的不在少数,觉得丝绸的花灯,好奢侈哦!”
明月显然一愣,“涟漪虽不曾涉足尘世,却果然不是那清寂凉薄之人。”
摊主笑道:“以姑娘的风姿,自然是要配这上好的灯。这样吧,这灯我送给你了!”说着将灯塞给涟漪。
“买下吧!放在这里也是被哪个富人买了去,如若不懂欣赏,还不如在你这里。”明月说道。
“那好吧!”涟漪点点头,显得心情很是愉悦。
明月也爽朗的笑了,掏出一锭金子给摊主:“以后,不要再做丝绸灯了,我也觉得太奢侈!”走了两步回过头道,“其实绢灯和纸灯也都不错。”
摊主尚没回过神,两个人儿已经走远了。一锭金子啊,够买很多个丝绸灯了!掐掐自己的脸,“啊!这不是梦。”
一时间,小摊围上来很多人,争相购买。蓝色的花灯卖得最快,以往不喜欢蓝色的人,似乎也一下子喜欢上了。
世间之人就是这样,倾慕那些遥不可及的人,虽然只能静静仰望。但是但凡是有点联系的事,都热衷得很。
“相公,我也要这个灯!”“你手上不是已经有了?”“不嘛,我要这个摊位的!”……
“我要这个画着荷花的!”
“娘,我也要,仙女姐姐就选的他家的灯——”
一男一女继续漫步前行,并不知道身后他们造成的轰动。涟漪欣喜地看着各种对她而言很新鲜的玩意,回首对明月说,“还真是有趣得很。”
“呀,荷花灯!”涟漪拽过明月的袖子,兴奋地说过,“我记得娘亲好似陪着我放过河灯,还许了愿。”
明月宠溺地看着而今孩子气的涟漪,同平时大不一样,“那今天要放河灯吗?”
涟漪看着一盏盏荷花灯飘荡在水面,灯光水影交相辉映,那画面真的是很美。随即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我们的心愿,求神拜佛都未必真的实现,荷花灯又怎么能承载得下。”
明月说:“据说,荷花灯能载着人们的心愿,游向神明身边。倘若神明看到,愿望就可以实现。”
涟漪低声的笑了,“神明不是都应该在天上吗?”
“那我们去放孔明灯吧!你一定没见过。”说着拉起涟漪的手,“走!”
涟漪任由明月牵着,穿越茫茫人海。这个世界令她无比的陌生,但是有身边的这个人,她觉得很是安心。
涟漪看着眼前的大灯笼,不确定地问,“这个真的可以飞?”
“等下你就知道了!”明月说着话,已经写下心愿:“我只愿你,一世长安!”
涟漪浅笑着,也写下心愿:“浅,安!”
明月转头对摊主说道:“点火吧!”
松开手,大灯笼腾地升空,随风越飘越远。涟漪雀跃不已,“呀,真的飞起来了!真的飞起来了!”
从此,某个人的笑颜,深深根植在明月心中,再也抹不去了。
摊位旁立马又热闹起来了,明月蹙了蹙眉,四处望了望,指着远处的望月楼,“这里实在是太拥挤,我们去那儿吧!”
涟漪看那儿似乎是最高的地方了,欣然地点点头。
明月揽过涟漪的腰,轻声道,“小心!”说着已经飞身而起,用宽大的袖子为涟漪挡着风……
涟漪好笑地看着明月,“你可知,我虽不会武功,轻功却是不输于你的?”
明月此时才惊觉,怀中的女子并不是需要人保护的弱女子,她原本就惊才绝艳,少有人能及。低眸看着涟漪,淡淡的说,“时间还很多,我会慢慢了解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似乎很是享受这一刻。
皓月当空,星辰寥落,幽暗的深蓝色天幕中,隐约漂着几朵柔和似絮的浮云,若有若无。如水的月光倾泻下一片清辉,给喧闹世间踱上一层清凉的银白,清澈,皎洁。
轻风吹拂,连绵不绝的灯盏随风摇摆,照淡了黑暗。他们并肩坐在屋顶上,静静欣赏着这一刻的盛世繁华。
“谢谢有你陪我,不然真不知道会是怎样。”涟漪说道,神情清淡极了,“人群如此繁华热闹,我却总是感到孤单无措。如海的繁华,似乎并不与我相干。”
“或许,你只是习惯了孤单来去,一时还不适应。”明月真想驱赶走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清凉之气,却很是无力。便与她聊起自己,“其实我也差不多,和师父在一个山谷里,一住就是十多年。老头还常常扔下我独自在山谷中,一出门就是好些天,回谷也整日的喝酒,半醉半醒的,几乎不管我。”
涟漪笑笑,“这么说来,我倒是比你好太多。师父在的时候,天天陪着我。偶尔出门添置物品,会给我带回许多东西。”
明月无奈地苦笑道:“可不是,某一天夜里,老头叫醒熟睡的我,很是慎重的跟我讲,‘你可以出师了,明天就走吧,去外面看看这广阔的天地。’第二天醒来,我还以为是做梦。结果找遍山谷也没能找到他的身影……是不是很可笑?”
涟漪也是第一次听说,居然有这样的事,不禁莞尔一笑,“可能你师父有他的缘由吧……恩,是他自己的方式。”
“但我仍然很感念他,没有他,也就没有今日的我。”说着又气愤道,“可他居然真的扔下我就走了!他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很多次都害怕被他丢下,被他遗忘。而他,从来都无所谓的吧……”神色有些黯然。
……
转眼已是深夜,街上的人群渐渐地散了,慢慢恢复平静。
明月轻声问道,“要回去吗?”
涟漪摇摇头,“还不想,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月光,还有这么美的繁华盛景。”
“那便就坐在这屋顶,等日出吧!”
“好啊!”
月华如水,两人就并肩坐在屋顶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任露华深重,浸透素衣薄衫。
今夜,是涟漪第二次觉得有人陪伴是件极美好的事情。
繁星渐没,天渐渐破晓,东方的天空渲染上淡淡的红色霞光。在瑰丽朝霞的簇拥下,在轻盈云朵的缭绕下,太阳缓缓升起,沉寂的世间渐渐地光亮起来,灿若锦绣。
阳光普照,又是崭新的一天。
明月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久久地沉浸在这美丽的景色之中。心中感叹,“日升月落,最是寻常不过,却因为你,成为我心中最瑰丽的景色。”
涟漪同样也被眼前的美景感染了,陶醉了。
“对了,今天又是第七天,不知道烟雨楼的人会把解药送到哪里。”明月眸光微敛,双手紧握成拳,“这萧琴楼还真是卑鄙!”
涟漪不由苦笑:“没想到我刚到清浅身边,就成了她的负累,竟要她为我以身犯险。”
“这不是你的错,倘若没有你,萧琴楼也会找上清浅。”明月宽慰道,“你只是恰巧被卷进了这一场恩怨是非。”
涟漪若有所思,“走吧!”
刚举步迈进清心居的茶楼,已有人迎上来,晶亮的眼珠子上下打量着涟漪:“你就是涟漪?”
涟漪步子稍滞,看向女子,一身青衫简洁利索,倒衬得女子越发清逸灵动,乌黑的秀发仅用一根青色发带随意束着,更显得女子的随性和纯真。倒不是很排斥,淡淡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嫣然一笑,“我是若青绡,若清浅的师妹。”
明月和涟漪这才恍然大悟。涟漪不禁莞尔,“第一次见浅儿,她也如同你这般简单随意的装束,但浑身的光华,却怎么也掩不住。”
若青绡突然捧腹大笑:“哈哈哈,那是因为我们俩自小就不会挽头发!习惯了披散着,后来学会了,也懒得弄。”
明月也不由一笑:“竟是这样!”
青绡这才注意到明月,“呀?你就是明月!简直帅呆了!”接着又问,“你多大了啊?你是干嘛的?会武功不?为什么跟着涟漪啊?”
明月嘴角抽了抽。
涟漪不由被青绡逗笑了,“你虽是清浅的师妹,性情却是全然不同的。”
青绡不满地说道,“哼,她那个人就是古板得很,丝毫没有人情味。当年一走,居然从来也没有回去看过我。”想到这里,似乎愤恨极了,拽住涟漪的袖子,“你知道吗?哪怕一封书信都没有!实在是太可恶了!若不是师父让我来找她,她怕是都把我这个师妹忘了。”
涟漪与明月对视一眼,似乎都很无奈的样子。涟漪笑道,“好了,不要站在门口了!有什么回头慢慢说吧!”
回过头,才看见后面还站着几人。
“素言见过涟漪姑娘!明月公子!”为首的女子走上前两步,“我是这茶楼的掌柜的,林烟管家已经传来书信,若是二位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定当竭尽全力。”
涟漪一路走来,早已习惯这样特殊的照顾,“素言姑娘,有劳了!”
“素言姑娘好!”明月对着素言粲然一笑。
由素言引着,在三楼临窗的位子落了座。涟漪说道:“我这一路走来,才知道清心居遍布天下,竟是如此了不得的存在。”
明月把玩着手中精巧的茶杯:“恐怕,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哦?”涟漪看向素言,问道,“真的吗?”
素言稍有犹疑,但是想起林烟书信里的语气,随即回道:“除了茶楼,确实有别的产业。如果哪家店铺上下,都只有女子在打理,大致可以断定是清心居的了。这还只是迷惑世人的表象,实际上近几年清心居发展迅速,很多力量都是潜藏地下的,每一个联络点都是看起来再寻常不过的。”
明月淡淡听着,似乎并不意外。涟漪也只是淡然一笑,“着实聪颖”。
反而是青绡,着实被惊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南边那个卖糕点的铺子也是我浅姐的?”
素言笑答:“是的!”
青绡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害我每天都去排队,昨天去晚了,排到我刚好就没有了!害我郁闷了大半天!”
“我们店铺与店铺之间,只传递消息,不干涉其他。”素言明显一怔,她关心的,竟是这个?
青绡扭曲着小脸,“反正我不管,我每天都要吃她们家的凤梨酥、桃酥、菊花糕……”
素言无奈地点点头,“如此,那好吧!不过,也只准你这一回。往后,还望青绡姑娘不要再行使特权,否则暴露了清心居的力量,谁也担待不起。”
“为什么?自己家的为什么要藏着掖着?”青绡显然很不解。
素言淡淡道,“总之,清心居有清心居的规矩。各店铺间不允许太多往来!”
明月用手指弹了弹青绡的额头,“你这丫头,说了不许就是不许!你浅姐迅速积累这么多财富,有着掌控天下经济的实力,第一个定不被朝廷所容。”
转头又看向素言,“只是听你说完,我很疑惑,真的只是这几年吗?为何我觉得这至少得有三四十年的经营呢?”说完自己也觉得可笑,“呵呵,不过这居然是真的,真的是奇了。”
素言淡淡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清心居不是单纯的经商敛财,而更像是“劫富济贫,为善天下”。单就我管理这茶楼而言,助人行善,少有余钱。”
“我也听说,清心居不仅收容天下可怜女子。还开办女学,但凡女子皆可入学,分文不收。单是这一点,也不难解释短时间内如何能遍布天下,实在是人心所向啊!”明月想起那一抹白色身影,神情或清丽或温婉或薄怒,此刻想来,关于她的记忆,竟是那么生动鲜活。
“不仅如此,还有养老院,供养照顾孤苦无依的老人,孤儿院养育伶仃的孩童……如此种种,实则,清心居虽富,却着实并没有积累下多少财富。”素言说到这些,眼睛里都闪烁着光芒。若清浅在她们眼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涟漪欣然,“我只觉得浅儿是不一样的存在,竟不知她竟有如此胸怀。”
明月附和道,“此等济世之心,着实难能可贵。”
青绡撅起嘴,不由质疑,“她当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好?你们说的,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她?”
大家都笑了。
恰巧,糕点就到了。青绡把所有的不快都瞬间抛诸脑后,兴奋地跑去接过糕点。打开食盒,只见最受欢迎的那好几种都有,花花绿绿的,很是赏心悦目。
揪着头发,显得很是纠结,“哎呀!每一个都好精致,先吃哪一个好呢?”话落,看向涟漪和明月,很不好意思地说:“你们是浅姐的朋友,也尝一块吧!”
明月笑道,“当真舍得?”
青绡咬咬牙,“舍得舍得!再不拿我可就后悔了!”
涟漪笑笑,“你自个儿吃吧,没人跟你抢!”
明月也说道,“我不爱吃甜食。”
青绡瞬间眼泪盈眶,“真的吗?我真是太幸福了!”
明月、涟漪还有素言等都呆怔住了。谁能告诉他们,这是什么个情况。
眨眼间,哪里还见那个泫然欲泣的青绡,她已经坐下来,拿起糕点每个一口尝了个遍。还不时满足的说:“这才是生活啊!”
其他人等,早已石化。
“你们看着我干嘛?想吃吗?”说着举起食盒,“那就给你们点吧!”
“不必了!”众人异口同声。
终于吃饱了!青绡靠在栏杆上,缓缓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啊!我师父是个道人,每天只给我和师姐吃一顿饭。还时不时让我们辟谷,三天七天的,经常把我饿得头晕眼花。”
涟漪嘴角抽了抽,“可清浅并不似你这样。”
“她啊,跟我师父一样,都是清冷寡淡的。辟谷七天一点事儿没有,我师父更了不得,四十九天不吃不喝一切如常。”说着委屈地道,“我就不行了,一天不吃,不,是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明月敲敲青绡的头,“你啊!听你这么说,你师父定是个得道高人,你竟不珍惜机缘好好的修为!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青绡揉着疼痛的额头,暴怒道,“明月公子此言差矣!人各有志,不是每个人都想要站在高处,想要修炼成‘仙人’。我只是个平凡的女子,我觉得只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武功修为并不重要。许多人庸常一生,不曾执剑,焉知不是幸福。”
明月站起身,赔礼道,“是明月失言了!还望姑娘不要介怀!”
“哼!”青绡偏过头,似乎并不接受。
涟漪也站起身,拉过青绡坐下:“好青绡,不要生气啦!他也不是故意的。”
青绡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大人不记小人过!那就算了吧!”
明月不由抚额暗叹,“究竟谁是小人?”
涟漪对着明月,微微摇摇头,示意别跟小孩一般见识。
明月便只能作罢。
有了青绡,倒是热闹不少。整个上午,都在讲她和清浅的往事,不时把明月和涟漪逗得哈哈大笑,有时又让涟漪心疼。
“她总是不苟言笑,冷冷的,不爱理人。”
“但其实,她心肠很软。我刚拜入师门的时候,每天都饿得胃疼。她常常把自己每天仅有一顿的饭分给我一半,说是不饿。见我从外面回来浑身脏兮兮很狼狈的样子,还会偷偷的去帮我抓兔子或野鸡,她自己却似乎从来不吃。”
“有一次,师父带我们到山顶作画,让我们画出所看所想。浅姐画了一幅壮丽的山水图,而我……嘿嘿,画了只大烧鸡。把师父给气的,关了我三天禁闭。”
……
“还有,她小时候经常做噩梦!每次做完噩梦,不管夜多深了,都会出去练剑。直到筋疲力尽……”
“她可以好几天不说一句话的!简直不敢想象!”
“而我,很少认真练功。师父也是放任着我嬉闹……”
素言沏了壶热茶送过来,换下凉了的。笑道,“青绡姑娘实在是有趣之人。”
明月显然心情也是大好,笑着道:“她怕是一个人闷坏了,终于找到人说话,一时兴奋,刹不住闸吧!”
“就是就是!别提师父和师姐有多闷了!”青绡似乎真的没听出明月话里的揶揄。
涟漪掩嘴轻笑,也许是爱屋及乌,并不觉得这样的青绡太过聒噪,反而觉得可爱得紧。
一女子走过来,“素言姐姐,有个小男孩说是要找涟漪姑娘。”说完立在一旁,等待回复。
素言看向涟漪,“可会是涟漪认识的人?”
涟漪摇摇头,“请他进来吧!纵使不认识,倒也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