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扬回到宫中天色已近黄昏，刚刚回到御书房，后宫的太监来报，说太后有请主君。时间掐的这么刚好？想到这几天太后看似心情不太好，池水扬心中有些打鼓。不会被叫去训一顿吧…

“儿子给母后请安！”池水扬来到太后进前，却发现太后脸上已经挂着和气的笑容，一颗心放下了。

太后在寺里听施常德说了一些关于姬璃雪的事之后，心中一直不快，她觉得姬璃雪太强势，不适合进后宫。皇室为一国表率，皇后为一国之母，上孝下贤，统筹后宫，为皇帝分忧。但姬家的姑娘势头太强，万一儿子压不住，她拦了大权干政，岂不是让皇室蒙羞？

太后作为主君的母亲，为他考虑周全，但也不能全然不顾儿子的意见和想法。

池水扬小时候体弱多病但生性倔强，平时少言寡语，只整天跟在大皇子身后跑，大皇子性情开朗活泼，待人热情。但随着渐渐长大，大皇子更趋于温婉谦和，而二皇子反倒越来越外向，甚至有些放荡不羁。只是兄弟之间的情谊始终如一。

十年之前先帝身体逐渐变弱，开始反思半生功过，常请法云寺方丈在宫中讲佛，后经点化决定在子嗣中挑选一个有善缘的皇子到法云寺带发修行十年，以赎皇室之过。先帝本来选中了二皇子，并且已经着手准备仪式，没想到的是，在仪式的前夜，大皇子突然跪在先帝面前说自己梦见被佛点化，此行非他去不可，先帝无奈只好临时换人，将大皇子送到寺里修行。

“见过你王兄了吧！”太后本想将姬璃雪的事压一压再谈，所以先问了个不疼不痒的问题，却没想到这问题竟然让池水扬微微一惊。

“王兄回宫了？”

“怎么…他没去见你？”太后也有些讶异，印象中两个孩子小时候形影不离，看起来不分你我，就算大儿子在寺里，但寺院不是牢房，况且池水扬善到宫外走动，也应该时常会有见面，如今大皇子修行归来，兄弟理应见过的。

“倒是…见了！”池水扬想起在宫外秀春楼的一瞥。

“嗯，我让他在宫里留几日再回国公府，毕竟走的时候这里才是家！”太后叹了叹气，一晃十年，物是人非，先帝已经走了五年了……

池水扬怔怔的不说话，当初他以为要去法云寺的是他，这不仅是父亲期望的，而且后宫的人也都觉得理所应当是他去，就连母后都曾哭着让他不要怨恨父皇，去修行也是为了养养自己身体。可就在他已经绝望的以为自己就要十年间面对青灯古佛的时候，大皇子却瞒着自己去向先帝请愿。

他是可怜他吗？他偷偷跑出宫去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大皇子只是像以前一样用玩笑的语气说自己喜欢自由，终于找到逃出宫去的机会，谁不争取？才不要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你！十几岁的池水扬分辨不出这话是不是出自真心，他只知道当后宫得到消息说要选皇子送到寺里的时候，有皇子的嫔妃都到皇上面前哭过闹过求过，他的母后因为深明大义才哭着选择了自己。

而大皇子却说这是一个机会…通往自由的机会！并且用十年的时间证明了自己的话。他云游四海，只每年祭祖和年关才会回到运都，他在市井开店，红楼，酒坊，赌场全部涉猎。他过着皇宫高墙内人们向往却毕生都无法实现的生活。皇子带发修行，不过是形式而已，就连方丈都没愚蠢到以为皇子会老老实实的守着青灯古寺。只是这些，不会传到宫中。

太后一直觉得这十年苦了大皇子，而且错过了皇位的竞争，五年前先帝驾崩之前犹在叹息说大皇子是最好的人选…

大皇子用十年证明自己的自由，池水扬用五年时间证明先帝的错误…

“母后，儿子有些累了，您也早些休息！”池水扬说着已经站起身。

“皇儿，后宫之事…”太后有些焦急，“算了，你去吧。”话到嘴边又咽下。

后花园一隅，亭中早已坐了一人。

“王兄莫不是在等我？”饶是江南天气，冬日也有些肃冷。园中只有四季常青的灌木还泛着些生气。池水扬沿着曲桥荡到那人身旁，接过递来的温酒。

“主君，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哈哈…”

池水扬微微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如果不是，为何要备两只杯盏？”

“二弟果然聪明！”秦国公也将杯中酒饮尽，眼睛始终盯着亭外没有一丝波澜的湖水，“可惜，若是六月，你我兄弟就可以月下饮酒赏荷，岂不是人间乐事！”

六月的宫后苑，仿若人间仙境，奇花异草间点缀山石，佳木葱茏处曲径通幽。湖中莲花白粉相交，莲叶铺满半个塘子。

“也许是因为长大了吧！总觉得这后苑像是变小了。”当初离开皇宫的时候湖边玩耍捕蜻蜓，上树捉蝉。所有童年的淘气都是相同的，生在皇家，亦是如此。

“也许是因为王兄见的多了，小小的皇宫，怎能比得了外面的世界！”池水扬又闷了一口酒，无意识的向秦国公脸上扫了一眼，不由得心中一惊，只见他眼圈发红，嘴唇微微颤抖，望着浮着残叶的湖面，眼睛里闪着星星。每次相见，只听他道哪里的山水好，哪里的奇人多，却从没有提过怀念宫中生活。

“正是如此啊！哈哈…”秦国公轻轻的揉了揉眼睛，像是被微风带过的沙尘迷了。“真希望二弟也能有机会见识一下，岭南的水，北麓的山，只可惜…政事缠身，你还是等下辈子吧…”

池水扬心中隐痛，这一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能他欠哥哥的确实要等下辈子才能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