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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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雁飞见过这一双眼睛——眼瞳不像是普通人一样是纯黑或是偏木色的,而是一种可以清晰的碧绿,像是盈盈的一潭春日阳光下的潭水,又像是一块上好的翡翠,帷幕下轻薄的黑纱被顾雁飞的剑锋所撕裂飘下,便有皎月似的一张面容出现在顾雁飞的面前,仿佛是极好的玉,又似是天上的云,一点红唇在它应该所在的正好的位置,全是旖旎色。

她眸光里浅浅的透露出震惊,却似乎有一点早就预料到的坦然,剑锋停在她鼻端两寸的距离,再近一点儿,剑气就会划破这羊脂玉一般的肌肤,可是她除了震惊,似乎全然没有惧怕,甚至在第一时间没有后退,等顾雁飞认出她了收回剑,才缓缓的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是你?”这个女人正是顾雁飞和楚翡一起去玉华楼拍卖会上遇见的那个玉华楼花魁,长着一双猫儿似的碧眼,让顾雁飞印象深刻,她叫妆迟。顾雁飞眉眼间的凌厉缓缓的软化下来,随即微微偏了偏首,伸手将手中的剑往身后一负让尺素收起,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面前的女人,极快的在她身上一扫——身上的衣服也是劲装,没有带着兵器,手脚上都有衣服被利刃划开的地方,却没有明显的伤痕。

顾雁飞这句话脱口,就瞧见妆迟的脸颊上露出一点儿惊诧神色,那双眸光里的碧色愈浓,仿佛要流淌出来似的。她一开口,咬着一口软软的吴侬软语,顾雁飞以前身边母亲去世后一直伺候自己的婆子也是这样的口音,顾雁飞听着满是熟稔感觉。妆迟眨了眨眼睛:“您认得我?”

顾雁飞微微一愣。和楚翡同去玉华楼的那一日,她一直呆在楼上的雅间里戴着帷幕,她见过妆迟,不代表妆迟也见过她,可是她总觉得妆迟眉眼之间带着一点儿意料之中,不像是不认识她的样子。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只含糊两句过去:“许是我认错人了,姑娘怎么称呼?”

“妾身妆迟,拜见女英雄,多谢女英雄出手相助,女英雄当如何称呼?”当她开口行礼的时候,有多少的教养,便能够看出来了。上一世顾雁飞入宫之后为了讨得皇太后欢心,在礼数方面曾经下过苦工,最后用了将近五年的功夫,也将自己调教的礼数分毫不差,现在看起来,妆迟行礼的时候的体态身姿,丝毫不逊当时顾雁飞。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儿?这一双碧眸大楚少有,她从哪儿来?顾雁飞心中滑过无数的疑惑,最终却只是浅浅的抿了抿唇角,她伸手扶住妆迟的胳膊将人掺起来,只轻轻摇了摇头:“不必多礼,起来罢。”顾雁飞又想了想,微微颔首添上一句,“我姓顾。”

“顾小姐。”妆迟这样软软的唤了一声,就仿佛有一阵春风吹过人心上,她的碧眸弯出两弯新月的弧度,那绝美的容貌当真是让人生不出一点儿除了怜惜与赞叹之外的情绪,她这样唤了一声,似乎又上下打量了一遍顾雁飞,犹豫着抿了抿唇角,“是镇国大将军家的顾小姐吗?妾身曾于玉华楼,多有耳闻。”

顾雁飞轻轻一愣,却罕见的没有反驳,只一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承认了。妆迟轻轻一笑,唇角的弧度都刚刚好,一抹甜蜜弧度轻轻上翘,她缓缓道:“妾身曾于玉华楼做舞姬,多有权贵来往,曾经有人提起,镇国大将军家有个嫡女,在江北的时候也是万里挑一的女将人物,现如今到了江州嫁了誉王殿下。您说您姓顾,又使得一手好剑法,镇国大将军与手底下的兵马向来以剑法为长,妾身便斗胆这样一猜。”

顾雁飞看着妆迟眉眼弯弯,也觉得实在是生不出什么警惕,即使刚刚她持剑回头,也是因为身后突然响起的响动,不是因为对妆迟感受到了恶意,她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来,掂量两下算了算里面的银两,又叫尺素从马车里拿出一顶崭新的帷幕,一同交到了尺素的手上:“割坏了你的帷幕,这一顶赔给你,没有漏网之鱼,就算有人想要抓你伤你,想得到你的消息也得过一些日子,这些银子给你拿去当路费,快走罢。”

她没有想要给自己添麻烦的意思,一个玉华楼的头牌,光谈貌美的程度几乎能和楚翡画上等号的花魁,不应该这么随随便便的出现在江州城外的荒郊野岭里被一群黑衣人拿着剑追杀,不知道是招惹了什么权贵,还是另有隐情,她不能不管,却也不能多管。

拿着顾雁飞给的新的帷幕,妆迟伸手摘下了头上的帷幕,她一头长发未曾挽起,乌木一样的青丝在月光下泛着绸缎似的光芒,脸颊两侧被挽在帷幕里的长发落下来,在那张雪一样的脸颊旁边,更让人觉得美的心惊,顾雁飞浅浅抿了抿唇角,伸手替她挽了挽鬓边发丝,似乎是好不觉得这个动作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是超出了界限的亲昵。

“去农庄买一匹马或是买一辆马车,到了最近的邺城再去换一身衣服,买一些好用的兵器防身,帷幕很难彻底遮住你的美貌,如果可以,把自己涂丑一点儿再走罢。”美貌对无论男女都是适用的,特别是这样一种毫无攻击性,只会让人心生怜惜的美貌。顾雁飞抿了抿唇角,浅浅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妆迟欲说还休的目光浅浅望过来,那一拢的碧水便也浅浅流转过来,她似乎是开口要说什么,却被之后令羽的声音打断:“怎么忙了这么久……哟。”

顾雁飞回过头,看见令羽慢吞吞的下了马车,又慢吞吞的走过来,就差把“懒散”两个字写在脸上,他原本是问着顾雁飞什么,一抬头却又撞上妆迟的目光,他小小的惊愕了一瞬,但是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因为妆迟的美貌而感到惊愕,眉梢微微挑起,他更像是和妆迟是老相识,这一句“哟”,便是对妆迟说的。

“你们是旧相识?”顾雁飞看着令羽半挑起眉梢,似笑非笑的神情却似乎带着警惕,又转过头去看妆迟,妆迟倒是没有什么别的表现,只是微微抿着唇角,目光只匆匆往令羽的脸颊上一扫,又很快停在顾雁飞脸上。

她轻轻一笑,声音软软的对顾雁飞解释:“只是曾经见过,妾身跟这位ch……”她说到这儿,声音微微一顿,似乎是在思考者要如何称呼令羽,他们似乎很快的交换了一个目光,或者将那称之为“交锋”也不为过,不过很快,火花似乎只是一闪而逝,她浅浅的笑着,一滩碧水中荡漾着微波,“这位……令公子,曾经有过几面之缘。”

在顾雁飞看不见的地方,令羽的眸光闪烁了两下,唇角的笑意已经带上了危险,却在妆迟闭上嘴之后悄然隐去。他状似不经意的往前走了一步,几乎遮盖了顾雁飞望过去的大半目光:“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顾雁飞听了这话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向令羽——这个模样,他看不出发生了什么?问人家一个姑娘这么晚了为什么在这儿,他是刚刚在马车休息的时候撞到头了,所以脑子不大清醒了吗?

令羽一回头撞上顾雁飞不敢置信的目光,自己似乎也愣住了,正准备开口挽救一下这尴尬的气氛,却只听到妆迟轻轻开口,脸上的神情都挑不出一丝差错来,看起来当真是在认真的和令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上次见到令公子,还是在玉华楼。在那之后,妾身便被燕王以重金聘回燕王府,做了燕王府府中自养着的歌姬舞姬的教学娘子,听燕王说,这一批歌姬舞姬是要被送进宫里的,妾身便也更加用心教了。妾身在玉华楼半载,向来都是卖艺不卖身,燕王却在府中时欲对妾身做不轨之事,妾身侥幸逃脱,准备在入夜时候奔逃离去,却不慎撞破了燕王的秘密,被燕王发觉。”

妆迟娓娓道来,声音有些起伏,听得出其中的情绪,但又不惹人厌烦,说到这儿她微微停顿了一刻,又抬起头去看顾雁飞,眸光里写着深意:“妾身回到玉华楼寻求庇护,却未曾想到刚刚回楼便被绑了起来送往燕王府,好在妾身命硬,又在幼时学舞之时跟家师学了些江湖轻功,在途中逃了出来,却未想到还是被察觉了踪迹,这些人便是燕王派来的人,大抵……是来杀人灭口的,一路奔逃至此,幸而被顾小姐所救。”

这些话说完,她似乎幽幽叹了一口气,令人心惊的貌美上浮现出两分哀伤。顾雁飞上下将她扫视一遍,妆迟说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如果是会一些江湖轻功,那便能够解释为什么身上衣服多有破损,却少见明显伤口。当然比起这些,更加触动顾雁飞神经的,还是妆迟的那一句“撞破了燕王的密谋”,燕王的密谋?他到底在……密谋些什么?

顾雁飞想到这儿,忍不住微微抿了抿唇角,她陷入思考,却又被妆迟的声音惊醒。

“说起来,燕王在商量密谋的那一件事,还与顾小姐和顾小姐您的夫君有关……”

顾雁飞一愣,微微抬眸,只看到妆迟略带犹疑的神情,削葱根似的手指轻轻伏在脸颊一侧,像是在细细思量着什么,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顾雁飞,忽视了顾雁飞眸光里渐渐染上的怀疑神色,她似乎很是认真:“誉王殿下……是不是从今天启程去夏州北巡了?”

看着顾雁飞轻轻颔首,妆迟的脸颊上浮现出两分惊愕神色,她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要越过挡在前面的令羽来到顾雁飞身边,她压低了声响,只抿住了唇角:“燕王要对誉王殿下不利,也要对将军府不利,顾小姐,你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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