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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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纵是楚羿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本事,也在这一刻觉出两分惊诧,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气血,“确定不是侧妃已经处理过了?”

“属下确定,侧妃还不知晓此事。”影卫额角渗着冷汗,果不其然换来楚羿的一声混账。

楚羿的眉皱的更紧了,他一摆手:“退下!”

一道黑影迅速窜上高墙,两秒钟之后就在簌簌竹叶声响里消失了影子,他调整一下黑沉沉似墨云压顶的面色,跟上了前方顾霁风的步伐。

一行人熟门熟路进了翠霭堂,刚刚燃起的烛火罩上轻薄的纱,烛光昏黄摇曳,将那一抹正红刺进顾雁飞眼睛里。她微不可见的叹出一口气,烛火旁已经没了昨夜的那一叠糕点。她飞给顾霁风一个眼神,顾霁风立刻转向了楚羿。

“誉王殿下在,昨夜雁飞所食的那一碟糕点,烦请给顾某一观。”

“糕点?”随后跟上来的誉王脸上是真切的诧异神情,他急急忙忙往桌上一扫,见确实没了踪影之后提了一口气,“大抵是拿去验毒的大夫还没收回来,青竹,去问一问。”

跟在楚羿身后的小厮立刻应了一声,一炷香的功夫便匆匆跑了回来,面上的神色惊慌中带着恐惧:“翠霭堂的主食说,早在晌午刚过,就验完毒送回来了,只是不知为什么不在桌上……”他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低进尘埃里。

“什么?”楚羿扬高了声调,随即一甩袖,俊朗面容上是掩盖不住的愤怒,“办事不利的东西!给本王查!”

翠霭堂里站了零零散散将近二十人,却全是寂静。楚羿神色复杂的又看了一眼桌上,方带着抱歉神色看往顾霁风和顾雁飞:“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碟糕点许是被凶手拿去毁灭了证据,这该如何是好!”

“毁灭了证据?”顾霁风的剑眉星目遗传了老将军,那薄唇却是像极了娘,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无端觉得背后发凉,“那真是巧,今日下午顾某来接雁飞归家,正好就在后门泔水桶边上发现了这碟糕点。”

他打了一个清脆响指:“王爷,雁飞,你看是不是这一碟?”

楚羿目光一凛,负在身后的右手手指悄然捏紧,看着一直跟在顾雁飞身后的那个冷面侍女端出一盘糕点,正是他今日早晨让小厮处理掉的那一碟。他强迫自己在抬起目光的那一刻换上惊中带喜的笑容,开口:“正是这一碟!多亏小将军,否则这事,怕是又要让雁飞伤心了。”

顾雁飞看着楚羿递过来的温柔目光,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他真是厉害,无论自己到了怎么样的境地,得到了怎么坏的消息,他都能在下一刻调整成他最该有的样子。

顾霁风从尺素手里接过那一盘糕点,从最上面取下一块,俯身放到了那条大黑狗的鼻子底下,他唇角一勾,揉了揉狗头:“风驰,去!”

牵着狗的侍卫应声放开了拴狗的铁链,风驰抬着头高吠了一声,飞快冲了出去。顾霁风冲着侍卫打了一个手势,就看着两个侍卫迅速跟上,他回头看了一眼顾雁飞,又冲着楚羿笑了笑:“走吧,誉王殿下,看看风驰能查到什么。”

顺着风驰一路跑过的路线,府中的仆人都被惊动,每个屋子里的烛火点起来,像是为了寻求所谓“真相”而起的光明大道。楚羿现在是真的确定顾霁风已经知道什么了,那条狗直直跑去的院落,明明就是住着侧妃王氏的翠玉轩。

楚羿牙根咬紧,在无人看到的地方冲着空气比划了两下手势。

跟随着风驰的两个侍卫在翠玉轩门口被拦下,风驰的犬吠惊动了翠玉轩里的主子,一时之间侍女尖叫声不断,何其热闹。顾霁风走到门口停下了步伐,一边的眉斜斜一挑:“王爷这是何意?”

“这乃侧妃王氏寝居,小将军若是擅入,怕是不妥吧?”楚羿唇角泄了三分笑。

奈何顾霁风不吃这一套,他抱臂而站:“侧妃王氏?那就更要查了。雁飞中毒最直观是谁受礼,不用顾某说罢?更何况,誉王殿下自小在宫里长大,不可能不知晓女人争宠之间的手段罢?”

楚羿还来不及开口,只听得顾霁风又不紧不慢的堵了他的嘴:“顾某不擅闯,还请王爷派人进去传话,一刻钟之后,顾某再查。”

“你!”楚羿气结,正欲说话,却听见一声尖叫。

“王爷!王爷!”一个衣冠不整,身上只轻薄披了几层粉色轻纱的人影从屋里冲出来,直直撞进楚羿怀里。一张秀美面庞显出惊惧神色,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王爷!好大的狗!秀秀怕——”

顾雁飞眸光一闪,正主来了。王秀,上一世本该你受的痛楚,我帮你受过了,这一世,你便尝尝作茧自缚的滋味吧!

楚羿下意识将怀里的女人抱了个满怀,低下头时眼里不易察觉的显出一分厌恶。她不可能不知道这府里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知道门口都站着谁,这样浅显的心机,果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他这样想着,却微微侧身挡住顾霁风的目光,又从自己身上解下外衣裹在她身上,面上是似曾相识的怜惜:“莫慌,小心着凉。”

上一世,顾雁飞很少能瞧见这些王府里的女人。她不甚喜欢那些心机勾心斗角之辈,在嫁进王府之后更是忙于研究古书上的阵法,她一颗心扑在怎样为楚羿铺出一条道路上,连本应有的晨昏定省都撤了。

她没见过楚羿和这些女人相处的画面,也没想过,原来都是一样的。无论是王秀,还是这王府里活到最后的三个侍妾,还是她顾雁飞。

顾雁飞几乎是控制不住一样从唇角溢出一声轻笑。她抬眸,正巧对上王秀看过来的目光,那里面是罕见的耀武扬威。

“雁飞……”楚羿的目光欲说坏休。

顾雁飞干脆利落的别过了头,弯唇:“王爷,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罢?”

“……请。”

顾霁风率先跨了门槛进入翠玉轩的院落,里面的水桶花盆倒了一地,颇有一种人仰马翻的味道。风驰早已不见了踪迹,顾霁风吹了一声口哨,便有犬吠从后院传来,顾雁飞半倚在尺素身上,到了这一刻终于来了精神,她往楚羿身上一扫,踏着步子往后远走。

一人高的大狗俯卧在后院那一颗巨大的梨花树下,看见顾霁风走过来,软软往旁边一躺,露出肚皮下的一片土地,仔细看去,隐隐约约有被翻新过的痕迹。

顾霁风言简意赅:“挖!”

用不着顾霁风动手,他身边的侍卫已经蹲下身,不过几息的功夫,就从地下挖出了一个油纸包。油纸包被恭恭敬敬交到顾霁风手上,顾霁风唇角一勾,一边看着楚羿,一边解开了纸包。

纸包里是白色的粉末,瞧上去和糕点上的糖霜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跟在楚羿身后的王秀看到楚羿手里的纸包,惊呼出声,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顾雁飞缓缓开了口:“怎么可能?是啊,不可能,这个纸包明明应该被你藏起来了。让我猜猜,藏在妆奁里,对不对?王秀,我们无冤无仇,你何苦在我新婚之夜,给我下毒?”

“给你下毒?你中了毒?怎么可能!你今日一早还和王爷入宫去谢了恩,顾雁飞,你在说什么浑话!”

顾雁飞一怔。她没想到这件事连王秀都不知道,看来楚羿正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封住这件事。若不是她让尺素散出了消息,或许这件事当真到了最后都不会有她想要的结果,只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顶了包。

“所以,你这是承认这个纸包是你的了?”顾霁风敲了敲腰间的剑鞘。

王秀终于在这一刻聪明起来,她一双秀美的眉挑到了一个不敢置信的弧度,眸里虽闪着心虚,嘴上却丝毫不惧:“怎么可能!难道在我院里的东西就是我的?谁能作证!指不定是某些人自己给自己下了毒,把东西埋到我的院里倒打一耙!”

楚羿也开了口:“王氏一向贤惠,多年以来将王府操持的不错,她不太可能是会做这样一件事的人。雁飞,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清姝口口声声说你糕点是王爷吩咐做的,除了侧妃,谁有胆子往里下毒?”顾雁飞目光从出一身伤扫过,明明不含丝毫审视意味,却冷得惊人。

顾霁风索性将手中纸包包好,交给了顾雁飞。他目光一扫,在一个穿着打扮都略优于周围下人的男子身上停住:“你是管事的?”

那个男人窥了窥楚羿脸色,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是、是……”

“厨房里那一日的糕点是谁做的?”

“是……是李、李老头。”

“人在何处?”

“一家都是王府家奴,就住王府下人居……”管事擦了擦头上冷汗。

顾霁风便笑起来,眉目弯的云淡风轻:“哦,竟是如此,那便请这位李老头出来对质吧。问问,是不是他狗胆包天,未经过任何人的指示,将毒下在了要送给雁飞的糕点上。”

楚羿眯了眯眼,笑的两分温和:“青竹,带着小将军的人去找李老头。”

“是!”

这一来一回,最少也要两刻钟的功夫。顾雁飞斜斜倚在尺素身上,紧了紧自个儿身上的披风。

只不过一刻半的功夫,顾家侍卫身后跟着青竹,已经回来了。只是领头的那个面色不霁,干脆的往顾霁风身边单膝一跪:“从李老头的女儿得知消息,李老头从昨天晌午开始就不见了人影,今日更是彻夜未归。”

“彻夜未归?”顾霁风摆了摆手让他起来,目光似笑非笑,“真是好手段。”

楚羿顶着这样的目光,仍旧一副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模样,随即怒而斥之:“真是一群废物!连一个小小的厨子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滚下去!”

“王爷,太子殿下到……”

随着这样的声音,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从院外踏了进来。穿花拂柳,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用来拨开花藤的一支折扇,随即是一只纤长骨节分明白如玉的手。顾雁飞再凝眸,只见得一张俊脸,挺鼻薄唇桃花眼,连出现在唇边的“君子世无双”五个字,都觉得是对这样的容貌的亵渎。

“四哥身边的人是该换了,府里进了贼都不知。要的是一个厨子的性命便罢了,若是要的是四哥的命,不得酿成大祸?”

他一拍手,身后出现两个黑衣人。他们将手中捆着的两个人往地上一掼,那张脸,可不就是刚刚寻而未果的李老头?而另一位,也是顾雁飞的熟人,准确的说是,上一世的熟人,是跟随楚羿多年的影卫。

顾雁飞往顾霁风那里投过一个询问的目光,却得知这也并非是他的安排。一时心中疑惑,她抬眸去瞧他,只对上一双清澈如泉的桃花眼,令她呼吸一窒——上一世的太子楚翡,当真生成这个绝色模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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