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寂静的就算是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够听清,顾雁飞这样的目光以及气势显然是真正震撼到了清姝,她连周氏摔到她脸上的耳光都顾不上了,泪珠子一滴一滴掉下来,眼光却已经是呆滞的了。她轻声唤了一声“小姐”,一时之间心如死灰。
无可置疑,她是怕顾雁飞的,纵使她再不愿意接受再不愿意,顾雁飞也是她的主子。她良心就算是被狗吃了,再怨恨嫉妒顾雁飞,内心深处也一直是有恃无恐的。她比谁都清楚顾雁飞是如何的纵容她宠爱她,顾雁飞向来是一个心软的人,她从始至终都没真正的觉得顾雁飞会对她怎么样。
可是现在,她真正发现,顾雁飞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什么宠爱纵容全部都没有,看着周氏那吃人的目光和顾雁飞说着算账的话,目光似乎是如一把刀一片片凌迟着她身上的肉,她颤抖了一下身体,从脊梁骨上窜起一种寒意,这个时候才明白今天彻彻底底是撞进了顾雁飞的手中了。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半晌,她才真正的找回自己的声音来,出声的时候却是无比涩然的,她抿了抿唇角,艰难的抬起头来,半边的脸颊都已经麻木了,眸光中带着强行压制下来的仓皇,摇了摇头。
顾雁飞的身子安安稳稳向后靠过去,甚至有两分不够庄重严肃的微微翘起了脚,耦合色的绣鞋在裙袂之下晃荡了两下,她微微眯了一双凤眼:“你什么都没有做,那么周氏的孩子是怎么掉的?不说这件事,本王妃只问你,本王妃给你和青竹定亲的那一夜,你原本准备做什么?而那一夜的前一夜,你又在小树林和青竹说些什么呢?”
“……你怎么知道我前一夜在小树林?!”清姝如何也没想到顾雁飞竟然如此手眼通天,她所做的一切都被顾雁飞看在眼中,怪不得那件事她机关算尽也没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可是,可是顾雁飞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这句话说出口,想要收回便已然来不及,她紧紧咬住了牙,现在想要摇头拒绝,却已经有点儿太迟了,她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似乎是想要凭借这样,给自己一点儿继续和顾雁飞对峙的勇气。
顾雁飞红唇微微一抿,便是一片漂亮弧度,她这个时候又转过头去看楚羿,微微一挑眉:“想来王爷还不知道,清姝这奴婢倾心您也有一段时日了,那一日寒风夜里穿的那样轻薄,想要勾引谁,人尽皆知不是?可怜您身边的青竹了,一片痴心连传家宝贝都送出去了……”
清姝哪里知道顾雁飞早就看穿了她,登时一张脸青白交加,最后又骤然涨红了脸:“王妃怎可如此污蔑奴婢!就算奴婢不过是一条贱命,也容不得王妃娘娘如此磋磨!”她一边儿说着,一边儿瞟了楚羿一眼,似乎是想要以死明志,可惜紧紧被尺素攥着,就像是在老鹰爪里挣扎的小鸡,不过是涂添笑柄罢了。
“周侍妾,现在你也知道了,她为什么要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下手了罢?借你的势往王爷身边爬,又不希望你生下王爷的子嗣来,也只有这样的恶毒的女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了。”顾雁飞幽幽叹了一口气,目光随意的一扫,又直直像是一道剑一样看向楚羿,“只可怜我们的王爷,竟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顾雁飞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楚羿哪里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他若是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会在顾雁飞面前若有若无,尽自己所能维护清姝了。妾有情郎有意,偏偏中间夹着一个顾雁飞,倒像是她是拆散牛郎织女的王母娘娘似的。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顾雁飞这句话的毫不留情,她不仅仅是骂着清姝,还顺嘴换了种方式将楚羿也结结实实的给骂了进去,一时之间清姝的哭声也被顾雁飞这句话惊得停住了,楚羿更是脸色黑青,却偏偏照不出一句话来反驳。难道他要说他什么都知道?这岂不是更把自己往笑柄之上推吗。
楚羿端在手中的轻薄的瓷杯似乎是微不可闻的响了一声,显然是气到了极致却无法发出,险些将自己都憋出一股子内伤来。清姝还是摇着头不愿意认,但是这件事哪里是她说不愿意认就能够不认的?
之前对于清姝或许确实有意,一次次的帮助也确实出自本心,但是楚羿只这样一眼,就已经明白这件事情毫无他插手的地方,顾雁飞以雷霆之势将清姝钉在了耻辱柱上,他刚刚失了孩子,又受了这样的一番侮辱,心中郁结,索性沉声道:“现在看来事情已经明摆着了,剩下的便全部交由王妃处理,本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王爷慢走。”顾雁飞甚至连站起身行礼远送这样的动作都不愿意多做,她浅浅垂了目光,清清淡淡这样道了一声,只听到楚羿带着小厮匆匆远去的脚步声。
坐在旁边如坐针毡的太医看了,心中先是缓缓地松出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什么正室给妾室下药这样的戏码,不过只是一个奴婢也能够将这王府闹了个人仰马翻,倒是确实厉害。他不愿意多想,只是匆匆的起身跟顾雁飞行了个礼,也告退了下去。
楚羿离开了那一瞬间,清姝心中再也翻不起一点儿风浪来。她没想到顾雁飞早就将她看破却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更没想到自己以为作威作福机关算尽,她却一直站在更高的地方将她凝视,说不定无数次在心中暗笑她自不量力。
最后时间里,她也放弃了一切想要向顾雁飞服软以求得自身安稳的念头,心中像是沉进了冰冷的潭水里,立案一双眼睛都在不知不觉中失了光彩,她垂着脑袋,就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
“既然王爷说了此事交由本王妃处理,那么……”顾雁飞浅浅的抿了抿唇角,将神情之中带着的高傲展现的淋漓尽致,仿佛上天入地只有她一个人,连天地都不配与她并肩。她回眸去看周氏,又瞟了一眼地上的那个婆子,“这件事虽然这婆子是受了他人威胁指使,但是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事,那便是罪无可恕。”
“本王妃与周侍妾做个交易,本王妃将这个婆子交给周侍妾全权处理,而清姝,便由本王妃带回去整治,周侍妾觉得如何?”大抵是为了防止自己有什么二心,顾雁飞甚至略显温和的颔首一笑,“自然,她绝对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的。”
周氏素来是个软弱的性子,但是刚刚失了孩子,心中如何都不可能是舒服的,看她刚刚那扇人耳光的样子便知道了,原本若是将清姝交给她处理倒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顾雁飞哪里愿意,一桩桩一件件,她要清算的可多着,周氏不过一个小小女子,能知道怎么收拾人吗?
周氏听了顾雁飞这样征询的语气,脸上刚刚因为愤怒而浮起的那一层的红晕此时也褪了下去。刚刚那些愤怒和巨力,似乎确实是以她剩下的生命为代价,她的脸色迅速苍白了下去,面若金纸,就算是坐在椅子上靠着靠背,也已经很难维持得住自己的动作,她的目光在地上的婆子和尺素手中的清姝身上扫了一眼,又落到了顾雁飞的面上。
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似乎也因为失去了这个孩子而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勇气和意义,她那张并不如何漂亮,现在看来更是有些可怕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低声应了下来:“那就辛苦王妃娘娘了。”
“无妨,不辛苦,你也快进去歇着罢,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顾雁飞看着她,眸光中是一闪而过的悲悯。其实当真说来,她也并没有做错些什么,不过是蠢了一些,仅此而已。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身影消失在帘后,顾雁飞起身,甚至没有回头。
“回翠霭堂。”顾雁飞话音刚落,尺素便继续拎着清姝往外走,清姝垂着目光,神情之中全部都是死灰。
顾雁飞和尺素前脚刚刚回到翠霭堂,还没来得及吩咐尺素如何处置清姝,清菀已经拿着一个小小的竹筒迎了上来。她没有跟着顾雁飞去周氏的院里,守在翠霭堂的时候,却听到从外传来的熟悉的笃笃之声,推开窗户,只看到是临天正在窗外,不像是往日前来送心的时候的灵巧样子,看上去无比紧急。
她知道现在不是去打扰顾雁飞的时候,更是看得有些望眼欲穿,好歹是当真将顾雁飞盼了回来,飞快的拿着竹筒往顾雁飞身边凑,目光从清姝的身上扫过,又抿着唇角将竹筒塞进顾雁飞的手中:“小姐,是急信!”
“我知道了。”顾雁飞看着清菀脸上的紧张神情,也是略一点头答应下来。她扫了一眼清姝,吩咐尺素将清姝扔去柴房捆好了,又进屋打开了手中的竹筒,抽出一张纸笺来。她的目光不过是往下扫了一眼,脸色变骤然一变,瞳孔隐隐竟然有些扩大的意味,微微抿起唇角,她不敢置信似的上下扫了三遍,抬头的动作甚至隐隐约约带上了一些慌张。
“清菀!传令,备马!我要回将军府。”来不及将手中的纸条放上火苗燃尽,顾雁飞将内力聚集在手掌,手中的白宣就变为一捧柔软的粉末,一扬手,便全然消失在了风中。而顾雁飞的神情之中的慌张显然在那一刻也让清菀紧张起来,她应了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顾雁飞微微眯起眼睛,目光落在远处的皇城之上,心中传来一声叹息。江州的天,确实是要变了,可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种变法。这后面的代价让她不敢去多想,几乎是连回身去换一身骑装都来不及,她抽出自己床榻之下放着的木匣子,从中拿出自己的鸣凤枪,于后门侧身上马,寻着羊肠小道一路飞驰,往将军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