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觉前面的那个小小的甬道口有人的时候,妆迟忍不住像是一只遇到了危险的猫一样炸起了毛——她现在背上背着顾雁飞,自己的轻功又并不如何优秀,没有办法在带着顾雁飞的时候逃离,也更不可能将顾雁飞丢下再跑。毕竟死了的山匪并不是全部,还留下没有在那个小屋附近的将近一半,她们没有援军,只能孤身孑然前行,无论多少荆棘。
“什么人——!”妆迟的声音带了一点儿微不可闻的恐惧,她从自己身上的香囊之中抓出一把毒粉,脸色却并不如何好看,她香囊之中的毒粉剩的已经不多了,而另外一些没用过的,在这里根本就派不上一点儿用场,如果她再找不到闻莺救救顾雁飞,她和顾雁飞或许都要死在这儿。
从那个拐角处拐出了一个穿着打扮与那些山匪别无二异的山匪,他脸上带着惊慌的神色,可是手中拿着的那把刀显然是拿不稳的,一直在颤抖,发出簌簌的声响,他壮着胆子转过来,发现是妆迟和身上背着的顾雁飞两个女子的时候,似乎顿时胆子就大了不少,他晃了晃手中的刀:“别乱动!都给……都给老子在那儿站着!”
顾雁飞只是浅浅的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一扫,就知道这山匪看上去年龄很小,而且——“是个逃兵”。顾雁飞轻声在妆迟耳边这样说道。山匪身上似乎鼓鼓囊囊的装这些东西,又是一个人在这密道之中转来转去,不可能是在巡逻,连首领都跑了,哪里还有人安排他们巡逻。他估计是看着刚刚的大爆炸吓了个半死,加上年龄轻也不想在这儿送命,想要悄悄地离开。
“别怕,别惊动他,可以商量。”顾雁飞是直观地感受到了妆迟到底有多么紧张的人,她感受到那硌在自己心口的肩胛骨一下一下虽然缓慢但是极深的浮动着,每一块的肌肉都紧绷起来。顾雁飞的声音很小,热气扑在妆迟耳边似乎让她感受到了一点安慰,她轻轻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以展现自己的善意。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一个简单的动作让那个山匪激动了起来,他手中的刀挥舞了好几下,脸上那耀武扬威的表情之下是极端的恐惧,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让他那原本已经脆弱不堪的心理建设趋向崩塌:“你们悄悄地说什么呢!都给老子闭嘴!在那儿站好了!不许动!”
“不动,不动。”妆迟一叠声安抚着面前山匪的情绪,生怕他一个接受不了挥舞着自己的刀造成什么伤害,她虽然手中还拿着毒粉,但是也并不想在自己的手中多添人命——她不喜欢杀戮,也不喜欢死亡,她恐惧这些,并且想了无数种方式想要规避。
“你让我们走,我们让你走——谁也没看见谁,你想逃就逃,我们没见过,好吗?”顾雁飞的声音很轻,因为她实在没有太多力气去说这些话,但是即使如此,她的语调里也带着一点儿不怒自威,她像是不是在和面前的人进行交谈,而是在下达一个命令,一点儿都不温和。
而这样态度语调的顾雁飞似乎骤然就触怒了这个山匪,他眸光中闪过一道冷冽,语调里已经带上了不满和隐藏着的暴戾:“你在命令我?你看不起我?臭娘儿们,老子一定要让你看看老子的本事,看你还敢不敢命令我!”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握紧了自己手中银光锃亮的刀朝着二人走了过来。
顾雁飞在心中轻轻的啧了一声——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让他发怒了,她现在没什么心思打量推理猜测他人,一时之间马失前蹄倒是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又感受到自己身下的妆迟紧张起来,她压低了声线,费力的挪动了自己的手臂手指,身体上每个地方似乎都在传来剧痛,她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将手放到了腰间,摸出了一根带着毒的,她没有用完的飞镖:“别出声,不要用毒,这里太逼仄,让我来。”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轻轻抬起了头,她的脸上满是血污,但是仔细看起来,还是能够看见她那一双漂亮的凤眸之中闪烁着的寒光,她轻轻抿了抿唇角:“我不想伤害你,你在给你一次机会,我们没有见过——”
“你?伤害我……”那个山匪的话还没有说完,不屑的神情还挂在眼角眉梢,却在下一瞬间偃旗息鼓,变成了深深的恐慌。顾雁飞手中的暗器飞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射了出来,她是耗尽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但是表面上却似乎很平淡,手抖动一下,没能够射中,但是效果显然要比射中那个山匪更好——飞镖擦着山匪的脸射到了他身后的墙壁之上,只差四分之一寸,毫厘之间就会伤到山匪。而那山匪僵硬了自己的身体,茫然的转过头去看自己身后深深钉入墙中的那一枚飞镖,双腿一软,几乎当即就跪了下去。
而在他对面的妆迟和顾雁飞闻到了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尿骚味。
顾雁飞刚刚经过蓄力射出飞镖,在那之后却又彻底脱力了,脸色更加苍白,只是在密道之中如此昏暗的情况下并看不清楚,脸上的血污也为她掩饰了半分,只看得见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闪着寒光,顾雁飞的嗓音里不带任何感情:“我再问一遍,我们没有见过,各走各的路,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愿意!求求您,不要杀我!”山匪颤抖着双腿,尝试了三四次,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一些站不起来,他垂着眼睛,涕泗横流。他看了看手中随着身体不断颤动的刀,似乎是为了展现出自己的诚意,他将自己手中的刀扔了出去,目光带着哀求看向顾雁飞和妆迟。
顾雁飞和妆迟听到那刀刃落地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安下了一颗心。顾雁飞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再也蓄积不起一点儿力量,但是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只不过轻轻的抬了抬下颚,疲惫被藏在那双闪着光的,玲珑剔透的眼瞳之下,顾雁飞示意妆迟后靠贴上墙壁:“走罢。”
听到顾雁飞这样说,那个原本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几乎爬都爬不起来的山匪目光闪烁了两下,脸上突然极快的闪过一丝愤恨之色。他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缓慢的站起来,走路的时候似乎动作还有些不大灵便,看上去分外惹人发笑。他慢吞吞的从妆迟身边那个让出的空隙里挪过去,脸上陪着笑:“咱们……咱们没见过,您两人快走吧,我不认识你们,也没见过你们。”
他看上去怂的不得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顾雁飞这个时候被身上的疼痛折磨的死去活来,几乎就吊着一口气才能保持清醒。在这个时候眸光翩跹一瞬,却忽的看到那个山匪手中不知道什么寒光一闪,他脸上的表情骤变,乍然暴起,拿着一不过手指长的小刀朝着顾雁飞扑了过来:“你个臭娘们儿,看不起老子是吧!老子要你偿命!”
这一瞬间的暴起又快又急,背着顾雁飞的妆迟瞳孔骤然一缩,却着实做不出一点儿反应。顾雁飞的后背硌在墙上借不上力拿不到飞镖,前面又被妆迟压着,这一时之间进退维谷,只是眸光中闪过一丝沉沉的寒意。她刚刚那一枚飞镖纵然是射偏了,但是以她的本事,那枚飞镖又是见血封喉的毒,就算蹭到一点上面的毒,他也是活不了的。她不过想着和这个山匪无冤无仇的,不想做得太过,便放他一条命,可是没想到现在他竟然反咬一口,既然这样,那就别怪她狠心了。
顾雁飞在那一瞬间微微皱起了眉头,她拼尽全身剩下的最后一点力气抬起了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伸手抓住了那山匪捅过来的小刀刀刃。她手上原本就布满了爆炸发生时的擦伤,这个时候一把捏住刀刃更是用力,冰凉的刀刃深深卡入血肉之中,鲜血淋漓而下,顾雁飞却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顾雁飞身子后仰,靠在墙壁上稳住身形,抬起另一只手立掌为刀飞快在山匪持刀的那只手腕上一劈,用力之猛几乎要将人手骨劈碎一般,刀立刻就到了顾雁飞的手上。而下一秒那小刀已经从顾雁飞的手中飞出,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直直从山匪的眉心插入,一寸长的刀刃几乎齐根没入到山匪的眉宇之中,只留下一丝溢出的鲜血,山匪脸上布满了惊恐的神情,瞪大了双眼,却连声音都来不及再出一声,直直往后倒去,已经没了声息。
这个逼仄的空间里,只余下妆迟沉重的喘息,和顾雁飞轻微到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的呼吸声。
“怎么……吓着了?”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之间,顾雁飞因为掌心传来的剧痛而不免微微喘了两声,她看着妆迟呆愣的站在原地,轻轻垂下眸光开口,身体被抽干了力气,眨眼都觉得费力,声音里带了一抹莫名的苦涩,“我本不想让你看到这些的,你那么干净,那么漂亮,不应该接触这些血腥的东西,只是他得寸进尺了,否则我是准备放他一条生路的。”
听着这样的话,妆迟刚刚麻痹的大脑一瞬间回过神来,她双眼一红,鼻尖也霎时染上一抹绯色,几乎在那一瞬间就要哭出来似的——她小心翼翼的将还在自己背上的顾雁飞放下来,脚步有些沉重又有些踉跄,但还是立刻在顾雁飞面前蹲了下来,她轻柔的执起顾雁飞的手,借着昏暗的光看着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仿佛是又有些想哭了:“你的手……雁飞,你痛吗?”
“……我不痛,你吓坏了罢?没事儿,没有伤到筋骨,养好了就没事儿了,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顾雁飞有些茫然,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为楚羿挡过那么多伤,也受了那么多苦,纵然楚羿表面上千般怜惜,却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她痛不痛。刚刚所有的戒备都在一瞬之间消,她靠着身后的墙壁,只觉得熟悉的困倦袭来,她懒懒的阖上了眼睛。
“雁飞……雁飞!你不能睡!你醒一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