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第一天上午在漓江岸边偶遇了那个上一世见过的女子,并且确定女子和夏州郡守杨大人有关,甚至似乎还和贪墨国库银两以次充好这件事有关之后,顾雁飞仍旧是不放弃的在各处寻找线索,只是可惜上一世顾雁飞就算是寻找线索也一直跟在楚羿的身边,现在让她去别的地方寻找证据,倒是实在有些难为她了。
顾雁飞不是没想过潜入到郡守杨大人的府邸里去寻找证据,但是当她摸索着记忆里的位置来到府邸外面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全然没有她自己想的那么容易——杨大人的府邸周围有一股暗中潜伏着的力量,顾雁飞一时无法估算其中到底有多少人,每个人的武功如何
她本就不是擅长于轻功的,或者说,顾氏的内功也好外功也罢。都是不擅长于轻功的,她的轻功放在顾氏里,已经是万里无一的出色了,这还依托于她因是女儿本就身材高挑又轻盈的基础上。若是真有令羽那样踏水不留痕的技术,顾雁飞就算知道凶险也要闯一闯,但是现在不行,她不希望打草惊蛇,这杨府,是进不去了。
杨府进不去,顾雁飞也想过试试林宅——原户部侍郎林大人被调到此处协助杨大人治水,遗嘱就是快一整年的功夫,也在夏州城中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住了下来。林府倒是也有几个暗卫,但是相比于顾雁飞和尺素,那功夫是远远不如的,顾雁飞潜伏进去一次,却空手而归。
她摸清楚了这林大人林宅有几口人财产有多少,却愣是没找到一点儿与这件事相关的证据,只是最令她注意的一件事,还是在因缘际会之中,她看到从屋外匆匆赶回来的林大人从自己的书房进了一个密道,不知道通向哪里。林宅有密道,但是却没有给顾雁飞可以搜查一番的机会,天色渐暗,顾雁飞只能匆匆退走。
目前,顾雁飞只得到了两个与这件事相关的线索——一个是在河岸边遇到的那个女子,另一个,则是在探查林府时无意间发现的不知道通向哪儿的密道。她一整日来去匆匆,有的时候午膳晚膳都随意在外头敷衍用过,倒是令羽,虽然一天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当顾雁飞偶尔赶上一次令宅的晚膳的时候,唇角邪肆笑容不改的出现在饭桌前面。
用完了晚膳,洗浴过了,顾雁飞坐在榻边一边吹着凉凉的夜风一边用干毛巾将浸湿的头发擦干,一边儿听着跪在屋内的页一页二汇报楚羿车队一行人的行踪,他们距离夏州城还有大约半日的路程,今夜休戚在一个小小的村庄里,应当是安营扎寨在山坡上的那一次贝夜袭,夜袭怕了。
楚羿要来了,这就代表着……楚翡也要来了。顾雁飞深知自己与楚翡还是同盟的关系,她这一次主要的任务是不让楚羿得到上一世那些钱财和收编进私军的山匪,如果可能,她更需要将这些力量送到楚翡的手里,同盟状况之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使曾经因为一些事使她有些心灰意冷。
“行了,都汇报完了就下去休息罢,这两日跟着我东奔西跑的辛苦了,从明日开始就不用一直跟在我身边了,当我需要你们做事的时候会联系你们,其余时间……不如去帮我查查之前提到的那个三角形徽标的事。”顾雁飞微微抬起眸子,伸手一挥免去了页一页二的礼数,微微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吩咐道。
或许连顾雁飞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下命令的时候眼角眉梢虽然带着笑,但是眸底的光却是冷的,平日里待下人亲和是应该的,可是若是连下命令都软软的,倒像是颠倒了主谓,顾雁飞这是天生不自知的高傲,让人心悦诚服。页一页二对视一眼,齐声应下一句,很快就推开门准备离去。
“等等。”顾雁飞又忽的开口,她叫住页一,然后吩咐了一声什么,又叫尺素拿了一个锦囊的银子给他们,才看着他们消失在了夜色里。
“明日午后……”顾雁飞念叨了一句明天预估的楚羿车队到的时候,轻轻眯了眯眼睛,那一双如寒潭一般深的眸子里逐渐染上一点儿笑意,随即又是胸有成竹的自信,她应当是知道明天会在哪儿见到他们了。
第二日,顾雁飞没有向前两天那样用过早膳就跑的没有踪迹,甚至在午膳时候都按时出现在了饭桌上,妆迟坐在座位上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在想些什么,倒是被顾雁飞突然推到面前的茶盏吓了一大跳,抬头的时候眸光里甚至还有一点儿娇嗔意味:“雁飞……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顾雁飞安然的在饭桌旁边坐下来,今日似乎是仔细装扮过的,眼角用青色的螺黛微微拉长上挑,甚至晕了一点儿胭脂的红,瞧上去分外妩媚,她眸光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又笑吟吟的看过去,身后响起令羽慢吞吞的脚步声,她抿了抿唇角,“你在想什么,想的这样出神?”
妆迟抬起头来看向顾雁飞,似乎有两分疑惑,又有两分紧张:“雁飞你不知道吗?我今天早上才听见他们说,今日就是从江州来北巡派下来的太子殿下和誉王殿下到夏州的日子,雁飞你……不去找誉王殿下吗?”
妆迟全然不知道顾雁飞和誉王楚羿之间有什么恩怨,或许在她的思想里,一直以为顾雁飞是楚羿的妻子,这一次不远千里来到夏州,也是因为知道了燕王联合这杨林两位大人要对誉王不利而来帮忙的,她的想法简单。顾雁飞不是特许的车队随行人员所以才单独前往,现在楚羿既然已经要到了夏州,顾雁飞自然应该去找他汇合才对?
顾雁飞听着妆迟的这些疑问,忍不住抿着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她微微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把话说的太清楚,但是确实又是给了妆迟一个解释:“我这次确实是为了誉王的事而来,但是不是为了帮他,也不是为了保护他。妆迟,你初见我的时候跟我说,看面相,誉王不是我的良人,我也这么觉得。”
“你也这么觉得……?”妆迟轻轻咬了咬唇角。
如顾雁飞所愿,在她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妆迟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了顾雁飞和楚羿的关系上去了,没有再继续纠结什么顾雁飞为什么不帮誉王这样的事。她看到令羽落座一言不发的提了筷,便也伸手提起筷子夹了菜放进嘴里,神情坦然又洒脱,仿佛刚刚提到的根本就不是皇帝赐婚于自己的夫君,而只是一个连见面也没有的陌生人。
用过了午膳,顾雁飞又吃了一小碗冰碗的甜品,最后在伺候下用茶水漱了口,用膳的这件厅堂背阳,虽然隐隐有些潮湿,但是非常凉快,顾雁飞坐在圈椅上,身后靠着靠枕,颇有一番乐不思蜀的意味。顾雁飞没有走,尺素便也没有走,妆迟一直没弄清楚顾雁飞话里的意思,也坐在桌边思索,只是顾雁飞没有想到的是,令羽竟然也没有走。
他走到顾雁飞身边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茶壶,翻出一个新的杯子给顾雁飞满上,推到了顾雁飞手边,微微挑起眉,他懒散的气质与邪魅混杂在一起,明明是全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在他身上却出气的和谐,他轻轻一笑:“顾小姐下午去看戏?能否,带上令某一起?”
“上饶白眉。”顾雁飞没有立刻回答令羽的话,只是轻轻动了动鼻尖,茶香窜进鼻腔里,是好茶,清油解腻。她唇角微勾,上过妆便更显得肆意张扬又明艳动人,薇薇抬起头来,抿唇,“看戏可是要门票钱的,令公子。”
若是之前听到顾雁飞这样的话,令羽一定会愣住,可是这一路下来相处多了,倒是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了。于是他只是在顾雁飞身边的圈椅上坐下来,将茶壶放到桌上,又翻起另一个空的茶盏,指腹在茶盏上摩挲了好一会儿,才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放下了杯子:“自顾小姐到了夏州,令某一直好吃好喝的待着,到了今天,顾小姐竟然连清我看一场戏都不肯吗?”
“嗤。”顾雁飞失笑,轻轻摇了摇头。其实说起来,好戏不怕晚,自然也不怕看的人多,只是怕,能看出其中精妙的人太少,白瞎了那些人你方唱罢我登台,她虽然并没有解开令羽身上的谜团,但是并不妨碍她看出来令羽是一个知情识趣能够看得懂戏的人。
于是顾雁飞抬起手,提起桌面上那个小小的茶壶,将碧色的茶汤注进刚刚那个被令羽翻出来的被子里,笑意带了两分无可奈何的调侃:“令公子都这样说了,再推脱下去,倒是我小气了,下午请罢。”
下午楚羿一行人的车队进城,在这不大不小的夏州城里也造成了一些轰动,大多数百姓都靠在街边,孩童的脸上写满了兴奋,他们热热闹闹的迎着车队进城来,顾雁飞却只是看了一眼那摩肩接踵的阵仗就选择了放弃,低声对马车夫说了声换一条路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就停在了一家酒楼门口。
这座酒楼外表看起来并不大,但是装潢什么的都甚至精致,只是略微有些偏僻了,客人并不太多。但是这只是酒楼的表象而已,经历了上一世顾雁飞可是清楚得很,这一家酒楼暗地里的主人就是郡守杨大人,菜色之精致吩咐,哪里是别的地方比得上的,上一世他就是在这儿招待了楚羿,这一世,想来也不会换地方。
或许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即使是今日要在这儿招待贵客,酒楼也并没有停止接待客人,顾雁飞昨天夜里让页一先来拿着钱包下了一个包厢,现在进去报了名字,就被小二带上二楼引进了一个雅间里坐下。
顾雁飞先是点了一壶茶,又洋洋洒洒点了十一二个菜,随即一边品茶一边走到了相邻着另一个包间的那一面墙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精巧却锋利的匕首,在某个角落里并不显眼的位置敲击了两下,又细听了一会儿隔壁的动静确认没有人,随即在那里用削铁如泥的划开了一个足有手掌大的洞口,又拿过一个摆设用的花瓶遮挡住。走到另一个角落里,她如法炮制,也得到了一个缺口,也挡了起来。
这家酒楼建立的时候大概就不是用于什么正规用途的,墙壁隔音好的未免有些太过惊人,好在顾雁飞上一世看过的屋内陈设没有变,隔壁房间的这两个角落果然是两个红木漆柜,就算是顾雁飞划开洞口用来窃听,也不担心被一会儿隔壁的“贵客”发现。
做完这一切,她安然的在桌旁坐下来,只对着神情有些茫然的妆迟一笑:“等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