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雁飞没有察觉出其中的意味,只不过伸手去拿点心的动作还是矜持了很多,既然是令羽买的,那她也不太好意思全部据为己有来吃,浅尝辄止的拿了两块吃干净,最终恋恋不舍的瞧了一眼样子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确实相当好吃的糕点,用帕子擦了擦手,还是收回了目光。
令羽还没说什么,尺素却觉得自己的心一上一下,这么被作弄了一番几乎要呕出血来,她动作极小的抿了抿唇角,只觉得心力交瘁。看得出,她的主子并不喜欢现在的那一位夫君,虽说之前要死要活孤注一掷非要嫁的也是她,但是嫁过去之后却似乎换了种想法,誉王并非良人,这算悬崖勒马的悔悟,她被顾霁风和顾老将军叫过去询问过几次,两个人脸上都带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与洒脱。
那么誉王不是良人,令羽就会是吗……?或许是坐在马车里真的太闲了,尺素一边抿着唇角想着顾霁风和顾老将军对着誉王的评价,或许顾雁飞的出神是真的会传染的,尺素一边却也开始神游天外。令羽是什么人她们都不知道底细,但是看着他偶尔露出的一点儿目光,竟然是那样的热切和真实,令羽对着那样的目光,实在是不太能开得了口对顾雁飞说小心谨慎——不过顾雁飞似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察觉,尺素准备眼观鼻鼻观心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更何况,在令羽前面,还有一个太子……
“尺素?尺素?”
尺素正想的出神,却被顾雁飞突然出声给打断了,她等着顾雁飞连着叫了两声才骤然清醒过来,眨巴了两下眼睛才明白顾雁飞是在叫她,最终颇为愧疚的抿了抿唇角,她这个时候才感受到马车似乎是停下来了,她脸上带了点儿疑惑:“怎么了?”
顾雁飞看着尺素一脸傻了似的表情,无奈摇头:“没什么,今儿个天气太热了,停下来给马喝两口水,倒是你,妆迟给你倒茶半天不知道接,一看脸上魂儿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这可不能说,要是说出去了,估摸着明天的太阳都瞧不见。尺素抿了抿唇角,先是转过头对着妆迟歉意的点了点头说了声不好意思,又目光闪烁了一下去回答顾雁飞的问题,她不是不会撒谎,只是死士从来不对主人撒谎,现在赶鸭子上架了,尺素只觉得头痛:“没……没想什么。”
好在顾雁飞也不是追根问底的那种人,事实上她只需要保证尺素对于自己绝对忠诚,剩下的东西没有必要追究太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也不去琢磨这样犹犹豫豫的尺素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轻轻抬了抬下颚:“喝水罢。”
“是,小姐。”尺素脸上很快的浮现出一丝浅浅的笑意。顾雁飞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开始和妆迟商量些什么,尺素仔细听了会儿,是顾雁飞在和妆迟描述江北的风土人情偶尔提到顾府,里面的每一株花每一颗草都如数家珍,尺素没有去过顾府,但这并不妨碍她听出顾雁飞语调里那些些微的怀念——仿佛顾雁飞离家已经很多年,但那里仍旧是安心之处。
妆迟那一双碧色的眸子看着顾雁飞,碧潭似的眸子里似乎泛起了浅浅的涟漪,水光粼粼的,瞧起来很是漂亮。眸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复杂,但是很快,又像是顾雁飞看错了似的消散了,她温柔一笑,眸光都是柔和的:“雁飞这一次回去也很高兴罢?”
顾雁飞似乎很疑惑为什么妆迟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但是仍旧坦然的点了点头笑了出来:“这是当然了,自从祖母故去,我很久没有回过家了。这次倒也是托了你的福,要不然就算是北上去夏州,也不一定会去江北的。”
“这倒是折煞我了。”妆迟似乎模糊的笑了一下,随即又端起了身边的杯盏,浅浅抿了一口,在顾雁飞接下来的话里露出乖巧的微笑来。
这边儿的气氛其乐融融,可是谁也不知道,一场盛怒之后的谋杀,正在靠近那个风景优美又祥和宁静的地方。
“什么?除了你全军覆没???”一个精致的茶盏原本被人好好地端在手里,天青色的青瓷上面裂着蛛网一样的纹路,这样的冰裂是极其珍贵的,更不要提这样好的釉色,可是上一秒它还是珍贵的艺术品,下一秒就被狠狠掼在了地上。
大抵是珍贵的东西总是易碎,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只看到杯盏落下来,然后在地面上砸成无数的细小的碎片,最锋利的一块朝着他的脸飞过来,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却不敢躲,只能任由那一块碎片划破他的脸颊,留下隐约的刺痛。
可是更令他觉得恐惧的事还在后面,面对着主人的盛怒,他只能更加诚惶诚恐的低下头去,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脸上的伤口溢出鲜血来也不自知,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声音都是抖的:“是……是,剩下的人……都死了……主子,主子这怪不了我们啊主子,是他们身边的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厉害?有多厉害?他们厉害,我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盛怒中的主人打断了,愤怒的话语劈头盖脸的朝着他打下来,他的身躯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他死死的咬住嘴唇,充满血丝的混沌的眼瞳已经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太子身边的扶风是皇后娘娘母族培养出来的死士……他的厉害您也是知道的主子……”
男人的目光狠狠地瞪过来,几乎能够清晰的看见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好,好,太子身边有扶风。那么誉王呢?誉王身边的那些废物你们也解决不了?他不算个东西,那你们是什么垃圾?”
“誉王……誉王身边不是他自己招揽的暗卫!主子!主子他身边的那两个人是顾家的死士啊!”黑衣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扯着嗓子对男人叫唤起来,几乎有两分声嘶力竭的意味。
男人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滞,似乎是有两分茫然:“顾家,哪个顾家?”
“是将军府!主子,誉王妃时将军府的大小姐,他身边的都是将军府的死士!我们对上将军府的人,毫无胜算啊……”
将军府?男人脸上的神情空白了一个瞬间,似乎是在回忆。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黑衣人说的是谁,誉王妃,顾雁飞,正是在皇太后的寿宴上毁掉了他精心策划准备出风头这件事的那个人,甚至还害得他被父皇怀疑。不知道从哪个山沟中出来的贱女人,长得一脸的冷傲冰清玉洁,能够嫁给楚羿那个污浊血脉的女人,不是贱婢又是什么?
誉王背后靠上了将军府这么一棵大树,怎么舍得放过这么个好机会?现在倒是把将军府的人都带到身边来了,他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倒是还真打不过,折损了一整个队不说,真正要刺杀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成功——他本来以为就算不能对太子怎么样,誉王也是逃不掉的!现在这一切,全部又被那个女人毁了!
想到这儿,他狠狠地咬了咬牙,目光里透出两分全是恶意的狠辣:“誉王妃,誉王妃……一个时辰以内,我要拿到她所有的资料,快点去办,晚一点儿,你的这条命也别想要了!”
“是!”黑衣人暂时免得一死,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脚底下踉跄了两下可能是跪的太久,但是还是飞快的冲了出去。
过了半个时辰,他就带着两张纸回来了,虽然完成了任务,但是脸色明显不太好看,而且显然是匆忙的连脸上的伤口流下来的血都没来得及擦,在脸颊上干涸成一道血痕。跪着将手中的东西捧上去交给主人:“主子,这是我们能查到的誉王妃的资料……”
他的话还没说完,果然就听到了意料之中的愤怒的声音。男人刚把两张纸接到手里,轻轻用手指蹭了蹭,脸色就是一变,他的眼光像是要吃人似的刺过来:“只有这两张?”
“是……顾家将信息保护的太好了,我们只能打探到这么多。”跪着的身躯又瑟瑟发抖起来,他掀起眼帘偷偷窥了一眼主子的脸色,只看到他翻着那两页的资料,脸色也是阴晴不定,在看到最后的时候目光显然是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微微抿了抿唇角,这是一个他思考的时候习惯性的动作。
很久之后,他突然开了口:“这个誉王妃,以前跟着顾家老夫人住在江北,后来顾家老太太逝世了,正好顾老将军和顾少将军也被调回江州来,所以就从江北迁了过来,但是江州老宅还留着奴仆打理,是吗?”
黑衣人不知道主子为什么问起这个,却还是点点头尽责的回答:“是,不过江北老宅那边留的都是年纪大了的忠仆,顾家虽然每年都会有人回去,但是几个主子却是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这不重要。”男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突然勾起来,露出了今天听到消息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薄唇轻轻上挑,露出危险的意味。他随意摆了摆手,又朝着黑衣人一招手,“过来。”
黑衣人膝行到了男人身边,看着男人屈尊降贵的弯下腰来,在他耳边吐出了一些简单的字句。瞳孔放大却又微微缩紧,他咬了咬嘴唇,心中或许还是滑过了一抹不忍,但是很快就被自己的生存将那一点儿可怜打倒,他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黑衣人离去,微微眯了眯眼睛。
顾雁飞,这算是,一报还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