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拖不得……?顾雁飞听着这样的话,浅浅的抿了抿唇角,颊边若隐若现一点儿小小的梨涡,明明是看起来会令人觉得乖巧,可是这样凝着目光的时候,眼瞳里是一片深沉的黑,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寒潭,直到两个人走了很久,顾雁飞才怀揣着满腹的疑问从花树底下走出来,由于站的久了,身上似乎都落了几滴沾着花香的清露。
顾雁飞最初答应和令羽这么一个来历不明浑身秘密的人结盟,一方面是为了令羽手中关于当年仇人的消息,而另一方面,也不是没有存了打探他消息的意思,这一路北上的路途毕竟算不得短,就算是再会隐藏的神仙,也能让顾雁飞好好找出个一二三来。可是没想到,这样不到十日的功夫里,一二三还没找到,却多了更多的秘密,这无疑让顾雁飞觉出了两分疑惑中的疲惫。
她深深叹出一口气,只觉得这样的深不可测实在不是自己能够摸清楚的,他身上这“病”,也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风寒了,不过既然他自己已经找了人来为自己煮药,也似乎对自己这病不太在乎,那么昨日一直算是担心着的这颗心,总算可以放下去了。
顾雁飞一边儿这么想着,一边儿又生出一点儿微薄的不悦来,只是抿了抿唇角,将这一点儿不忿压下去,她从院门走出去,先是在堂下小二吩咐了分别端上三份早膳到房间里去,又顺着楼梯走上去,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地上,开门的时候听到一声轻咳,她抬起眸子来,只见到令羽刚刚从屋子走出来,看着顾雁飞的眸光里带着一点儿浅浅的笑:“这么早就出门?去哪儿了?”
他身上仍旧是顾雁飞刚刚看到他的时候穿着的那一件竹青色的长袍,袍角绣着杠杆绿竹,看上去分外潇洒,更显得身姿颀长。身上披着的那一件厚重的披风已经不见了,脸色虽然相比常人还有些苍白,但是比起昨日几乎要冻青紫嘴唇,还是好了不少——显然是药起了作用,只是他还是以为顾雁飞知道的药是昨日那个糊涂大夫开的药罢了。
令羽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的意思,但是显然这让顾雁飞刚刚被强压下去的那一点儿不悦再一次汹涌起来,顾雁飞轻轻抿了抿唇角,抬眸的时候眸光闪烁了一下,似乎是有流光划过,她浅浅笑了一下:“令公子不也是这么早就有事要忙……”她没有准备把话说完,只是又看着他笑了笑,转身打开门走了进去,只留下令羽轻轻挑起眉梢,惊疑不定的看着顾雁飞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我这算是被发现了?”令羽唇角轻轻挑了挑眉又耸了耸肩膀,似乎是对顾雁飞刚刚做出的那些动作很是无可奈何,可微微勾起的唇角的笑意是掩盖不住的。他的目光似乎是能够穿过阖得严严实实的门看见里面的顾雁飞,脚步停驻了很久,直到相隔另一个房间的妆迟打开门发出一声轻响,他才收回目光准备离去。
走到门前,最终他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我真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发现这件事,雁飞。”
他这句话不是像以前叫顾雁飞顾小姐,而是语调亲昵的叫了“雁飞”,尾音微微拉长一点儿,无来由的让人觉得亲密又不失礼,他眸光闪烁两下,对着开门出来的妆迟轻轻颔首一笑,随即手中摇着折扇下楼去,形容之潇洒,几乎看不出这是个病人。
妆迟转头看着令羽摇着扇子翩翩离去,只留下一个背影,眸光复杂的上下扫视两边,似乎也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她暂时还不愿意管,也还……不愿意做自己该做的,有些事情能拖一阵便拖一阵,她没感觉过这样的温暖,让她再多要一刻,也算不上贪婪罢?
一边这样想着,妆迟的唇角一边挂上亲昵又温柔的笑容来,她走到顾雁飞的房门前面,轻轻敲了敲:“雁飞你在吗?”
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了,顾雁飞出现在了门口,她脸色比起刚刚看到令羽的时候已经好多了,看到是妆迟便更带上一点儿笑容来,她后退一步将妆迟迎进来,抿了抿唇角:“怎么了?”
“今日早膳我们一同吃罢?”
妆迟也并没有说为什么要一同吃,只是抿着唇角这样对顾雁飞说话,那双荡漾着碧波的漂亮的眼睛朝着顾雁飞轻轻一眨,一直容易沉溺美色的顾雁飞看了,一时之间连魂都飞了,根本想不起来要问妆迟为什么要一起吃这样的问题,更何况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顾雁飞没什么可拒绝的。
一边这样想着,顾雁飞一边欣喜的答应下来:“好啊,尺素,你去下面找那个小二吩咐一声,将隔壁屋子里刚刚吩咐的早膳也送到这儿来。”
屋内的尺素应了一声,等妆迟进了屋,便匆匆忙忙消失在了屋外。顾雁飞将妆迟迎进屋里,在桌边坐下,又捧上一杯晨起的时候新泡的茶水,两个人闲聊寒暄两句的功夫,尺素身后已经跟着小二端着托盘进了门,清淡却显得别致的小菜放到桌案上,三个人看了也是食指大动,很快就在几声交谈之中将早膳用了个干净。
小二端着托盘将剩下的残羹冷饭连带着骨碟收拾下去,临走之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的一回头,他目光里染着点点疑问,冲着一看就是主事的顾雁飞轻轻点了个头:“姑娘隔壁屋里送早膳进去的时候一直没有人,刚刚我去看了一眼,早膳也没有用过,要收拾吗?”
“是,妾身刚刚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令公子下楼去了。”妆迟听了这句话,也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唇角,她看向顾雁飞,唇角抿出一个歉意笑容来,“是妾身忘记说了。”
顾雁飞却在愣了一瞬之后回过神,只浅浅的笑起来:“这有什么,既然人不在,那就收了罢。”后半句是对着还在等回应的小二说的。
“得嘞。”小二答应了一声,很快出门又回身将门阖上。
顾雁飞端了一杯新茶,刚刚浅浅呷了一口,却又听到妆迟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如何都有一些不符合妆迟性格的东西,顾雁飞想,妆迟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习惯去多嘴问询的人:“不知道令公子去哪儿了,雁飞你知道吗?”
顾雁飞听了,只微微垂了眸,唇角一点儿笑意不改:“我哪儿会知道。”
因为大家商量了明天早上再出发继续北上,这一日便空闲下来,上一世顾雁飞没来过凉城,这种历史久了的城市虽然小,但总有它的美丽之处,顾雁飞没见过,便也觉得新奇,在妆迟提出出门逛逛的时候一拍即合,两个人用过了早膳,便带上尺素一起出了门。
或许是正逢凉城内开市,街道上热闹非凡,仿佛整个城市与周围庄稼地里的百姓都到了接上,街道虽不宽阔但干净整洁,百姓身上的衣物虽然大部分都是普通的麻布布料,但是每个人脸上都笑吟吟的,顾雁飞在接上走了一长段,也没见过人红脸。
街边小摊上的东西有些是在江州见惯了的,而有些却是江州见不着,只在这儿有的。就像是一种叫做“扎染”的染布手法,似乎是用绳子以不同的方式捆着布匹,放进染缸里染好了再拿出来,便染出了全然不同的花样。那布匹拿到手中的时候还泛着微微的草木香,虽然不比江州买的布匹颜色花样繁多,但是妆迟却很喜欢,站在小摊前挑挑拣拣了两块帕子一个锦囊,最终还想拽着顾雁飞买一身衣服,好说歹说被顾雁飞劝住了。
离开了刚刚那个摊子,顾雁飞一个转头和尺素说话的功夫,再回头的时候妆迟又不见了,哭笑不得的看向一边的首饰摊位,她一边念叨着你身上戴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你在这儿看些什么,一边也凑了过去。
“雁飞,你瞧瞧,这支簪子很适合你。”看到顾雁飞过来了,妆迟唇角带了点儿甜蜜的笑意,她举起手中的那只簪子,顾雁飞定睛看过去。那只是一支木簪子,应当是普通檀木的,值不了几个钱,但是打磨的光滑,更出彩的是形状是顾雁飞从未见过的,“喜上梅梢”这样的花样见多了,却第一次看到云托大雁的,檀木打成的大雁活灵活现,雕刻出的流云更像是在风中缓缓流动似的,好看极了。
妆迟看着顾雁飞的眉眼中洋溢起一点儿赞赏似的笑意,又抿唇一笑,她先是掏出银子付了钱,又不由分说的将簪子放进顾雁飞的手里:“这算妾身送给雁飞的,这只大雁漂亮又自由,是雁飞的样子呢。”
顾雁飞忽得被塞了一手,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又看着妆迟向前走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簪子,她最终浅浅的抿了抿唇角,让尺素收好,跟上妆迟脚步。
漂亮又……自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