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镜继续腆着脸和善的笑道:“别客气,您先请您先请!”
孙弦寂深深地看了辞镜一眼,辞镜也不愿意让孙弦寂认出自己,只得又点头道:“既然您不走那我先走啦。”
说完她驼着背扶着栏杆从孙弦寂身前走过,即使她背后没长眼睛她也能感觉到孙弦寂的目光一直粘在自己身上,辞镜心里一惊,莫非他也认出来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怎么就已经下了楼,出门的时候发现司徒恪居然在下面等她,这家伙不是在雅间待着么?辞镜磨磨蹭蹭走到他面前,问道:“刚刚有件事忘了问你。”
司徒恪抬了抬眉,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辞镜道:“今天我不仅易了容,还,还倒了点泔水在自己身上掩盖自己的气味,连琉璃那胖狐狸都嫌弃得很,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司徒恪闻言眼角抽了抽:“……宫主您为了跟踪还真是下的了手。”
“少废话。”
司徒恪看了辞镜一眼,又有些不忍地将目光挪开了,随后用扇子指了指辞镜的手。
辞镜低头看去,猛然明白了,唔,她注意到了面容,声音,气味,形体,却把自己的手给忘了,哪有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大爷长着一双水葱般纤细白皙的手的?
辞镜嘴角抽了抽,又回过头,正见到孙弦寂也出了门来,但是孙弦寂却没有看她,只是将方才的少女送上了门口停着的马车,目送着那马车走远了,这才回过头来。
辞镜转身就跑,孙弦寂在后面道:“跑什么跑?站住。”
辞镜心道,鬼才听你的,脚下溜得飞快。
孙弦寂斜了司徒恪一眼,心想莫非是自己功力被那蛊虫影响得退化了这么多?被辞镜和司徒恪跟了一路他居然无知无觉?
辞镜跑远了一阵,回过头却发现孙弦寂并没有跟上来,她别别扭扭地等了一会儿,见孙弦寂又冒出一丝头发丝儿了,转身就跑,孙弦寂在后面道:“我还病着呢,你忍心让我一直追吗?”
辞镜只得停了下来,转身等着孙弦寂脸不红气不喘地走过来,嘟囔着嘴道:“你也还知道自己病着呢,这不还跟小姑娘幽会了么?”
孙弦寂听着那酸溜溜的调子不禁好笑,伸手就要去拉她,辞镜后退了一步,“别,我身上撒了泔水。”
孙弦寂的手僵在了半空,内心有点挣扎。
“我没跟小姑娘幽会。”
“那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哦,因为我还没嫁给你不是?那好,反正你万海郡王家的世子,又是当朝丞相,要什么有什么的,我一个风尘地流出来的丫头也只够给你做小妾,不过我不想做小妾,我还是去宣邺城陪着我那苦命的娘亲,再回到尼姑庵去,伴着青灯古佛念一辈子经算了。”
辞镜已经没有用变声了,但是脸还是那张猥琐大爷的脸,却用这样一种柔柔的江南软腔,说着这样委屈巴巴的话,孙弦寂本该听得满心柔软的,但是对着这样一张脸,饶是他也有些凌乱。
“你先把脸洗了,算我求你。”孙弦寂捂了捂脸。
回到别院后,辞镜将一身都收拾干净了,回到房间时发现孙弦寂趴在桌子上睡了,辞镜悄无声息地靠近,俯身下去,孙弦寂忽然睁开了眼,辞镜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孙弦寂坐起身,揉了揉眉心,道:“今天喝了点酒有点头晕。”
辞镜当然知道孙弦寂不是那种喝一点酒就会头晕的人,但是孙弦寂的脸色确实一直都不太好,他不愿意告诉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自己也不太敢问。
她只能挪到孙弦寂身后,帮他按揉太阳穴,孙弦寂道:“今天那个小姑娘,你认识。”
辞镜挑了挑眉,回想起方才酒楼里的那个少女,她在脑子里寻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与之对应的名字身份。
孙弦寂道:“她是素朵。”
辞镜皱了皱眉:“蝶渊前辈说素朵她——”
“但是她确确实实是素朵。”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冒充的?”
孙弦寂抓住辞镜的手,将她拉到了身前,道:“这世上,知道噬心蛊在你手里的有几人?”
辞镜瞳孔微微一缩。
“她说当时她也不知怎么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我猜那就是蝶渊前辈说的辰饮殿,而且她说当时有一段时间是昏迷的,醒来后便已经离开辰饮殿了,救了她的人不让她告诉任何人他是谁,所以即便我也无从问起,总之她的容貌也被那人改变,那人说她本是无辜,不应该牵扯到其中来。”
“周陨寒?”辞镜迟疑道。
孙弦寂点点头:“我也猜测是他。”
“那人是素朵的话,我和她一起吃顿饭你不会生气了吧?”
辞镜甩开他的手,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还有,好歹也是我先认识素朵的,当初在怡红院时我也一直带着她,怎么反倒和你更亲近了?她回来了不告诉我,却来找你?”
孙弦寂张了张嘴,一圈正经话在嘴里绕了个圈又吞了下去,“唔,因为异性相吸?”
辞镜倒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扯他的脸:“你说你是不是披着孙弦寂的皮的于英?”
孙弦寂愣住了,辞镜也愣住了。
她松开了手,脱力似的坐了下来。
孙弦寂道:“抱歉。”
辞镜摇了摇头。
“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最近和以前我认识的你不太一样了,油嘴滑舌和阿英有的一拼。”
孙弦寂低声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愿意对你一人如此而已。”
辞镜嘴巴一扁,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孙弦寂抱着她,在她眼角吻了一吻。
三日后,孙弦寂再次回朝,前方战场传来消息,双方已经大大小小打了好几场,有输有赢,苏永夜死守着那座边陲小镇,硬是没让西域联军进入中原疆土一分。苏瑾年得此消息大喜,并赏了一堆珍宝古玩到了朔王府。
岚裳收到那一堆玩意儿的时候却是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只拿着一个拨浪鼓轻轻摇,一边低声哼着白螺城的童谣,小娥让人抬下去,道:“王妃,您在府上待了好些日子了,今日天气不错,要不出去走走?大夫说了,多晒晒太阳对孩子好对您也好。”
岚裳放下手里的拨浪鼓,木偶似的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问道:“王爷写信回来了么?”
小娥道:“唔,前些日子是有一封信送过来但不是王爷写的,那信上也没有写是谁收,就放在门口的石狮的嘴里叼着,奴将它收了起来,娘娘您要看看么?”
岚裳点了点头,小娥手脚麻利地去将信取了过来,递给岚裳。
岚裳看了一眼信便知道是谁写的了。
陈上善小时候不着调,但后来年纪稍长,被他爹请来的夫子严格教育,发现其实他很有才能,一手字更是写得极好,无论是行楷草书都各有可圈可点之处,岚裳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小娥道:“王妃您怎么了?这信是谁写的?”
岚裳低着头道:“一个故人。”
小娥一愣,想起上次大雪天里,岚裳也说看到了一个故人,那么此故人是不是彼故人?
她还没来得及问,岚裳已经将信放进了一旁的火盆里,火舌一下子将信纸舔了个干净,小娥立刻闭了嘴。
岚裳道:“备车。”
小娥立刻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芦花坡的梨花开得正旺,因为前线战事没什么危机,京城的百姓们更是放心,似乎非要等仗打到京城的城门下才能着一着急,成群结队地往芦花坡赏梨花去了。
岚裳的马车和辞镜的马车相对而来,而好巧不巧,苏陵陵也被苏燕笙硬是拖出来了,小娥扶着岚裳下了车,岚裳和苏陵陵两人凑一块去了,苏燕笙也不好打扰,看到不远处下了车的孙弦寂,便过去道:“孙大哥!”
孙弦寂对这个侯府世子并不怎么熟悉,当下也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小世子。”
他这一声引来了苏陵陵和岚裳的注意,而两人的目光同时又落在后面下车来的辞镜身上。
辞镜甫一落地便接收到了好几道目光,她眨眨眼,忽然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装起瞎子来:“阿七,阿七你在哪?扶我一把。”
孙弦寂:“……”
苏燕笙笑声问道:“孙大哥,这瞎子是谁?”
孙弦寂道:“我朋友。”
苏燕笙哦了一声,上上下下将辞镜打量了一遍,心道这女人没有她姐姐漂亮。苏燕笙虽然是侯府独子,但在东乡侯的管束下很少和京城那些纨绔们混在一起,平时见到的女子,也多是那些规规矩矩的名门闺秀,名门闺秀大多长得差不多,既算不上丑,但也不会让人惊艳,他姐姐是个例外。
苏燕笙有个不好的习惯,每次遇到和他姐姐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子,他都会暗自拿来和他姐姐比一比,都是下意识的不过脑子的行为,平时也不会说出来,但是这次,他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孙大哥,她没我姐姐好看啊。”
不远处的苏陵陵听到了这话,眉头轻轻地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