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渐起涟漪，柳枝纷飞，春意兴然。木文灯抬手拂过挡在眼前的一丝垂绦，脚踩在幽幽草地，鼻间嗅着泥土的芬芳，她对着湖面站定，恰巧一缕春风而来，将满面春意吸进鼻中，吸进喉间，吸进胸怀里。

她眉眼流波婉转，弯了弯唇，“找我什么事啊？”

“找你和我一起回西域啊。”安拔图笑道。

这样的玩笑安拔图开过很多次了，所以木文灯也并未在意，“我才不去，我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的，又不会骑马，到时候会无聊死的。”

就目前来说，西域除了牛肉干对她来说诱惑大些，其他的木文灯真没兴趣。

安拔图听她这样说便是已经明白木文灯是误解自己的意思了，再开口的时候他言语极其郑重，眸色是暗沉的黑色，是无比的认真和专注，“没有人会要求你做任何事情，骑马你也有些样子了，我再教教你就会了。”

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木文灯听着听着才跟着渐渐肃了神色，双眸直视着安拔图，有些不确定，问他，“你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安拔图含笑反问她，片刻之后又不自觉地低头笑了一下，笑意一闪而过又是严肃极了，他嘴唇微动，声音浑厚嘹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西域天高海阔任你游，不会有像现在这么多人来束缚住你。”

他话还没说完，木文灯却是一直紧绷着脸，抑制住自己的笑意，忍了又忍，终是克制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脸庞里笑容灿烂，捂着肚子笑得发疼，嘴里还呢喃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罢又是无止境的笑声在寂静的湖面上来回飘荡。

汉话是安拔图的硬伤，他能进行日常交流，可是对西京的文化了解却还是不如安图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话还是他特意翻书学来的。

听木文灯这样笑，安拔图原本严肃沉重的表情也忍不住破了功，笑声充斥在耳间，他面色慢慢有些尴尬起来，带了点恼羞成怒的呼喝，“木文灯，你再笑我就拆了春风得意楼！”

木文灯啧啧两声，打趣他，“表白认真一点好不好？有你这么凶的吗？”

他们往常插科打诨，可从来没有这样严肃的时候。木文灯稍稍一想，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她提起裙角，青草淹没间还余了些晶莹的晨露，她绣鞋微湿，脚步轻快，再近了安拔图一步，捏紧拳头捶在他左侧肩头，爽朗道，“答应你了，走走走，去西域。”

木文灯平日里最爱穿素色的衣裳，今日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裙衫，这和湖面下水草的摇摆，岸边柳枝的飘舞，还有足下青青草地，将茫茫天地也染成了翠绿色的。

她的一颦一笑落在了安拔图的眼眸中，也映在了远处百里策的视线里。木文灯依旧还浑然不觉地与安拔图大笑，聊着西域的美好风光，像是真的就要离他而去。

空气突然凝固了起来，浮在半空中仿佛就已经结成了寒冰。

行人从百里策身旁经过，皆是不自觉地就打了个寒颤，好奇地朝他投去一眼，又被他森然的目光吓得立刻移开了视线。不一会儿，方圆之外，只有百里策一人在柳树下伫立。

他如利剑如快刀的眸光一直嗖嗖地朝木文灯射去，她却始终浑然不知，百里策抬脚正要靠近，却是倏地就收回了步子，重重地甩袖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云涌风动，便是彻底地抹去了痕迹。

眼前的她衣袂翻飞，裙摆飞扬，微风拂起，给这三月添了一分色彩，又是好像要随风而去，像要腾空而起的仙子。她长发飘飘，灵动翩扬，凌驾着这绿意满满世界里的，乘风而来，落在安拔图的心房上，越发柔软。

肩膀上的那一击，对安拔图来说不痛不痒，近在拳尺之间他深深凝望着她，看着她莹白如玉的面庞，灵动璀璨的眉眼，唇间永不消退的微笑，还有从嘴里一个一个吐出来的字眼，根本无须他再开口问要得到一个答案，安拔图就已经很明确地知道她的意思。

他沉沉地笑，“直接拒绝不就成了，说这些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答应了呢。”

“那是别人，你不是懂吗？”木文灯不以为然道。

他们之间，玩笑开得足够多，相互之间也足够了解。木文灯不知道怎样拒绝才够委婉，才能不伤了彼此间的和气。

安拔图真的是很好的一个朋友。如果安图雅愿意的话，她们也会是好朋友。感情这种事，是没有谁对谁错的，所以与安图雅再是争锋相对，木文灯也非常清楚她们俩的症结在哪里。超脱这件事情之外，她对待安图雅总是以平常心的。

和安图雅之间，许多事情都不是木文灯可以控制的，可是与安拔图之间关系的处理，木文灯却是其中的关键一步。

她能懂得他的认真，也能懂他这个人，两个人之间能永久维系的好像也不止是爱情，安拔图想了又想，还是想说出来，他露出浅浅笑意，神情温和，“木文灯，我真的挺喜欢你。你这样的女子，就该得到别人的喜欢。”

经过深思熟虑，他依旧选择说出来。这个木文灯，他从排斥、欣赏到敬佩，再到喜欢，每一步她都用自己的行为来征服着别人，也包括他。

其实说与不说，木文灯心里都清楚，他们之间也有着无法言说的默契。可是既然知道，安拔图就想说给她听。木文灯，你的优秀，无人能及。

“谢了啊，兄弟。”木文灯又是一拳捶在他的右侧。

她扬眉笑起来，安拔图也看着她笑。

“喝酒吗？”

“走啊！”

这次告白就好像冗长的无聊生活的一个调剂品，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插曲，对于木文灯和安拔图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也完全不会影响任何事情。

回到了春风得意楼，木文灯专程让常九回了王府将百里策的好酒抱了过来。她觊觎百里策的酒窖已久，却是自上次出事后不敢再喝了，这回趁着正好可以敞开了肚子大喝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