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百里策凝视前方，背负着双手笔直地站着，傲然挺立犹如一棵劲松。以前他是怎么过的呢？以前，又是多久才算以前？

他紧抿着嘴唇久久不出声，就在木文灯以为他不会回答，正准备又换个话题的时候，百里策突然开了口，“以前是跟母妃一起过。”

木文灯眼睑微微上提，煞是意外，这是百里策头一次提及他的母亲，她没有接话，想说点什么来安慰他也不知如何开口。

当今太后不是皇帝的生母这个事情，木文灯知道，她想，这里面必定有一个隐藏极深的皇家秘闻，她一直暗戳戳地好奇得很，可是，看见百里策脸上难得的落寞，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如果你认为用语言不能给人宽慰，那么就什么都不要说。木文灯记得这句话，不记得在哪里看过了，她沉默下来，和百里策一起并立在湖畔边，晚风过，大地寒，春来。

百里策微弯了眼，心底是出乎意料的平静，那些沉痛的过往，在这个除夕夜里，竟然也能很平淡的提起，“那个时候我和母妃住在冷宫里，宫中就只我们还有一个老嬷嬷。除夕夜里，母妃会剪彩纸，做灯笼，还会做肉丸子汤，皇兄等宫中宴会结束了会过来，然后我们一起守岁。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赶紧把门寰上门檐下的彩纸灯笼收起来，哪个小太监看到了会告皇后那儿去。”他的语气淡淡，眸色深深，是温柔的面庞。

他微微一笑，转过脸对着木文灯说道，“那是很久以前了。”

那是多久以前呢？木文灯忍不住地想。

武元十六年，倭国大举来犯，以升斗之力竟一举夺下西京十城，举国震惊，镇国大将军魏书远战死沙场，其后大军连连败退，直逼郢都，西京精锐战锋军再无一场胜仗。纵观全朝上下竟无一将可以制敌。前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遂举荐百里策为将，武元帝应。丰台战役应该是百里策的第一场胜仗，以少胜多大大打击了倭国侵犯的进度，随后一而再地战斗，历时四年，将倭国彻底赶出了西京境地。

武元二十年，武元帝禅位于太子，次年登基即位，改国号为永和。

永和元年，永和帝齐琰恒快马加鞭，五百里加急传书，命镇国大将军百里策乘胜追击，灭了倭国。百里策起兵回朝的一切事务被搁下，又整装束裹往倭国腹地而去。

永和四年，倭国破。西京属地往北以外延伸数万公里，倭国皇帝自降为侯，立约终生为西京属臣，每年上贡数万只牛羊，蚕丝数千斤。

同样是永和四年，武元帝殁，留下遗旨嘱楚太妃陪葬，永和帝立前皇后为当今太后。

所以，到底是应该从哪里算起呢？从楚妃娘娘去世后算起，还是从百里策远去边疆算起呢？

大年初一，百里策随了皇帝祭祖之后就回了王府，悠闲得躺着。

今年的冬天没有去年冷，躺在檐下的时候微微吹着风，也不觉得凉意。木文灯自己也搬了张躺椅靠在一边，享受着宁静的悠闲，和百里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下人小碎步匆匆地赶来，递给木文灯两个礼盒，她有些惊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给我的？”百里策也半起了身子看向府中的下人。

那小厮头也不抬，只拔高了声音响亮答道，“是二皇子和西域来的三殿下送来的，管家让小的拿来给小姐您过目。”

木文灯大喜，向小厮道了谢就接过盒子，站起身走到石桌旁边拆礼物。

安拔图送的竟是长条状的牛肉条，还有各种各样的吃食，应该是他们那边的特产，齐南山则是送了一只玉质的小猪，木文灯眼拙看不出来质地，只是觉得阳光透视下萤光如翠，十分漂亮，两个礼物，木文灯都非常喜欢。

百里策也起身至她身旁，有些吃味，话里话外都是嫌弃，“这是什么东西也能送的出手？”

木文灯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回他一句，“总比有些人什么都没送的好。”说罢自己又高兴起来，摸摸小猪，闻闻牛肉干，最后干脆扯了一小条放进嘴里嚼着。

百里策见言语刺激不到她，生起闷气来，又回到了躺椅上坐下，他紧闭着双眼索性就不看不烦了。

“赵芹敏？”木文灯转头看见来人，皱起了眉头，“你来干什么？”

百里策听到声音，也立即睁开了双眼，站起来也是一脸不高兴地看着赵芹敏。

赵芹敏斜了木文灯一眼，不理她，别过眼看见百里策，遂小跑起来，奔向他。百里策眸色沉静，漫不经心地觑着飞奔而来的身影，在她即将要靠近的时候，闪身一躲，赵芹敏便扑了个空，直愣愣地就快要扑向木文灯怀里。

她生生止住，就听见木文灯的声音响起，她语气中似乎还带着委屈和不情愿，含笑着弱弱地出声，“郡主是要对我投怀送抱吗？”

赵芹敏抬头看她的时候咬着牙，娇美的脸庞显得分外狰狞，骂道，“不要脸。”

“谁不要脸？”木文灯反问道，然后哈哈笑了两声，“你吗？郡主真是有自知之明。”

赵芹敏拔高了音量，大喝道，“木文灯，不要脸的是你。”

木文灯耸耸肩，表示无奈，“我知道是你，你这么一直强调干什么？”她掏了掏耳朵，很不耐烦，“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赵芹敏说不过她，回过身向百里策求救，“策哥哥，你看她……”一张小脸欲语还休，樱桃小嘴微微嘟起极为委屈的样子，连在一旁旁观的木文灯也忍不住为之动容。

百里策本就对赵芹敏不满，这其中或许更多的她的父亲南阳侯的缘故，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想与她过多接触，更不用说会接受她的求救信息了，他嗓音低沉，是毋庸置疑的拒绝，“赵芹敏，回去。”

冬日里盛满夏荷的池塘衰败一片，残花败柳，阳光照射的时候更显它的萧条。

岸上三两步远的地方赵芹敏在粗壮的树下蔚然而立，像枯败的树枝，她撅着嘴看向百里策的眼神分外委屈，一时恼了竟出口说道，“你这样欺负我，我要告诉父亲，让他撤你的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