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蕙质此时手腕上伤口的程度谈不上好,已经红肿发白,鲜血正丝丝的冒出来,牙印看起来更深了一些,瞧着就让人不舒服。
赵郎中看了一眼李蕙质的手腕,不由得眉心越发的紧蹙,“你真的不疼吗?”他不能不感觉到诧异,因为伤口这个模样,若是说不疼他真的要怀疑李蕙质有没有痛觉了。
“疼倒是有些疼,但是没有那么的不能忍受啊!”李蕙质一脸的无所谓,的确这一点点的小伤痛对于她来说几乎就是九牛一毛。
赵郎中蹙眉,语气之中带着几分不悦,“昨日就说过你了吧?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不会不知晓吧?”
“师父……”李蕙质轻笑起来,语气之中带上三分无奈说:“说句实话,我早已经记不起前因后果,我是谁,我在哪里,我的父母是谁,我都是不清楚的。为了父母而孝,未免太过可笑。”
赵郎中不大喜欢李蕙质这种万事不在乎的性格,他皱紧了眉心,想要训斥她一番,却发觉自己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他也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李蕙质,他叹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李蕙质的头发。
李蕙质感受到头上传来掌心的温度她垂下了眼眸说道:“师父,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很任性啊!”
“蕙娘,其实说起来,你叫我师父也好,从你母亲那边称呼叫舅父也恰当,我想要告诉你的是,不论是什么样子的身份,我都应当对你负责。诚然这种负责,只是照顾你的身体,我并不会因为你的小任性责罚你,既然如此,你的小任性也就无伤大雅了。”赵郎中轻笑,他的确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李蕙质,毕竟不是至亲啊。
李蕙质微微一笑,神情之中带上了三分的惆怅说:“其实师父……你知道吗?今天我其实很高兴的,非常的高兴……”
“高兴?”赵郎中看着李蕙质的神色,不由得轻哼了一声笑道:“我可看不出来你哪里高兴了!”
李蕙质的模样的确有些难看,虽然她极力翘着嘴角,可却看不出来她是在高兴,那种说哭不哭说笑不笑的模样,确实有些令人忍不住蹙眉。
“我忽然发觉,我可以做的,我能够做的,都很有限。”李蕙质叹息,“今天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刘大壮就死掉了。若非是我极力拖着他上了岸,又让翠竹按着他的肚子让他吐出水,他就真的可能会没命。”
赵郎中看着李蕙质的神色,不由得拍了拍李蕙质的肩膀说道:“既然没有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再去费神去想。你从来都是这样,总是想一些尚未发生的事情,你思量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反而会给自己徒添烦恼。”
“我虽然知道,不该为此伤神,但是……就差那么一点点。”李蕙质懊恼起来,她惆怅一叹,“人有旦夕祸福,如果没有抓住机会,就会因此产生一些不好的事情,这些不好的事情足以将任何强大的人打击垮。”
“不要想太过。”赵郎中皱紧了眉心,“首先,你不要将一切揽在自己的身上,你总是感慨一些没有必要的。为什么不能往好地方想一想呢?你救上了刘大壮,也救回了他,他的身体并没有因此有什么损伤,你们自己的友谊也没有什么损失,干什么这样的悲观?”
悲观吗?李蕙质愣住,随后笑了起来,“是啊!我为什么要这样悲观呢?明明生活很美好,世界很美好啊!”
赵郎中摇了摇头,转身去药箱之中取了药布开始为李蕙质的手腕包扎,他眉心蹙着,小心翼翼地清理着李蕙质的伤口,生怕是会弄疼她一般。李蕙质只是轻轻地笑着,仿佛并不在意手腕上的疼痛一般。
“蕙娘,你有没有想过带着阿川离开这里?”赵郎中小心的将药布再次包裹好,随后看向了李蕙质,眼神平静冷静的问道。
李蕙质听到了赵郎中这样问,不由得勾了勾嘴角说道:“想过,但是发觉有很多事情是不现实的。”
“不现实?怎么不现实了?要是想离开,应该没有任何人阻拦得住吧!”赵郎中很是疑惑,他向来不认为什么人能够阻拦住李蕙质,他相信李蕙质会有可以离开的办法。
微微合上了眼睛,李蕙质叹息了一声说道:“师父,阿川不是一般的人。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注定是被关注着的,他不能离开,而且他在这里有着牵绊。”
“牵绊?”赵郎中挑眉,“是何家那对夫妻吗?”
李蕙质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没有错。阿川一向是重感情的人,即使当初因为一些事情,让阿川做选择的时候,选择了我。可这并不表示,何正川就会依然决然地抛下他的养父母。”
“何家那对夫妻,的确是个糟心的事情啊!”赵郎中叹息了一声,随后露出了些许厌恶的神情说:“那对夫妻,贪心不足蛇吞象,总是会带累何正川的。”
李蕙质摇了摇头,轻轻一笑说道:“想起何家的那对夫妻,我一直都觉得他们很讨厌,拖累了阿川,贪心、恶毒、愚昧无耻又无知,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有一件事情是永远抹杀不掉的,那么就是他们的的确确养大了阿川。”
因为曾经有过自己孤单挣命的时候,李蕙质太明白,有人肯给一个避风港,好好的照拂着长大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情。至少何正川是被何老太照拂着长大的,至少曾经的何老太是在意着何正川的,这就足够了……
“当初何老太那么对待你,你也能够心平气和的对待她吗?曾经的过去,你可以放下吗?”赵郎中看向了李蕙质,他并不觉得李蕙质善良到了这里,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自在,可以用慈爱的笑容包容万物。
李蕙质微笑了起来,说道:“师父你放心,我不是圣母,别人给予我的伤害,我会永远都记得,我不会忘掉的。但是我与阿川不同……或许我的想法很荒谬,但是我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人。”
“你想要说些什么呢?你的心思与何正川他不是一样的吗?”赵郎中看向了李蕙质,他知晓李蕙质一向聪明,但是放下并不容易,而且当初何家人给她的伤害又岂止是一点点?
李蕙质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就是因为不一样,我才会说自己的想法荒谬。我与何正川有感情,但不代表我对着他的家人有感情。何家的人,我不喜欢,甚至是怨恨,毕竟我一个女孩子当初差点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我不会笑着原谅,我可以当他们不存在,但是……何正川不可以。”
“是啊!”赵郎中叹息了一声,正视他们的年龄之后,李蕙质与何正川的婚事根本就不能作数的。因为他们一没有记录在册,二没有行三媒六聘之礼,婚事什么的根本就可以当做不存在。若是那个婚事不存在,李蕙质便与何家老头老太没有任何的关系,自然没有必要为了他们费心费神,可是何正川不同。
何正川是何老头与何老太的养子,是上了户籍的养子,他们就是一家人。李蕙质可以对他们漠视,但是何正川不可以,何正川不仅不可以漠视他们,还必须照顾好他们,这就是责任。
“这些日子,阿川他不是不担心,我看得出来何正川担心。可是又有什么用处呢?”李蕙质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他在意我,不会去看何家的老头老太,但是他心里一定不是滋味的吧。不管如何说,阿川都是有一个善良的孩子。”
赵郎中听到李蕙质的形容,不由得失笑了起来说:“你居然形容阿川是个孩子,其实阿川比你的年岁大吧,自己小小一只,成天总是担心别人。”他说着这话,随后收敛去了笑容道,“蕙娘,不要万事都过心,也不要思量得太多,什么都去想一想,对你的身体没有好处,慧极必伤。”
“我从来不认为我这是慧极,我只是看的比较多,比较远罢了。”李蕙质比较是看惯了百态,曾经有过的遭遇,过过心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放下。
就如同何正川虽然认为李蕙质最为重要,他是什么都可以不要,甚至连自己都可以牺牲掉,但是那得保障所有人都安全的情况下,他要保障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可以跟着李蕙质天涯海角,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李蕙质知晓何正川的心思,她一直都知晓若是跟这个少年谈浪漫,或许只能圈在这个小山村下,过着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是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走出去,看一看,看遍了山河美景,经历过了一切之后,才能够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切。或许归园田居的洒脱,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怡然自得的心境,不是他们现在可以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