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到前书房传话时,韩骁正在看卷宗,韩容坐在他旁边,两人都忙着公事。
还没下十五,衙门还没有开门,相对来说,公事很少,但要做的事情,可是一点都不少。
“叔叔,你为什么要看秦王府的卷宗?”韩容疑惑问着。
为了防止藩王们连成一气,王府与王府之间,是不能公开来往的。
秦王府与燕王府一样,都是四大王府之一,彼此之间别说公开来往,私下来往都是大罪。
一直以来,秦王府与燕王府连照面都没打过。突然间韩骁要看秦王府的卷宗,虽然私下调来的,但若是被人发现,这也是大罪。
“好奇。”韩骁说着。
韩容却道:“要是被程王妃知道,麻烦不小。”
“我怀疑秦王有造反意图。”韩骁轻描淡写说着。
韩容却是瞪大了眼,道:“造反?秦王府?”
四大王府要造反,那可是大事了,天大的事。
不过,韩骁怎么会知道秦王府的事,尤其是造反这种大事?
韩骁看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道:“随口一句。”
“啊?”韩容又是一怔,不可思议看着韩骁,道:“叔叔,你这是在说笑吗?”
韩骁不再说话。
“叔叔,我觉得……”韩容仍然陷在不可思议中。
在他的印象里,韩骁沉默寡言,更不会这样说笑。
现在竟然会开玩笑了,虽然这个玩笑有点大,但这个变化不可谓不大。
“好了,要么去看卷宗,要么就出去。”韩骁说着。
韩容哪里愿意走,但又不敢追问,便话音一转道:“说起来,叔叔最近好像与沈家大公子走的很近?”
他犹豫了这么久,依然没有对沈秀说沈越的事情。这让他有些内疚,也有些不安。
沈越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未必会善待沈秀的。
那样的男人,看着就是腥风血雨,定然会给沈秀带来危险。
他一直用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但因为内疚,他又对沈越之事异常关心。
“你对沈越很好奇?”韩骁说着,目光看向韩容。
韩容顿时被看的心虚起来,却是道:“初一下午,叔叔去了汇丰船行吧。能让您初一就出门的人,应该是您很重要的朋友?”
韩骁私自出门,他会知道是因为韩骁从来没有对他隐瞒过行踪。
不过,大年初一去见沈越,这确实让他很意外。
“你不要插手,更不要介入。”韩骁说着,“沈越这个人,太危险。”
韩容愣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他现在……不就是个商户吗?”
他查看过沈家的卷宗,不管沈家当年怎么风光,当年的抄家,确实把沈家所有亲友抄干净了。
沈越别说这辈子,就是到他儿子那辈,估计都进不了京城,考不了科举。
小小商户,能让韩骁用太危险三个字,实在惊讶。
“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他保下的。”韩骁说着。
韩容顿时恍然,好像全部明白了一般,有几分自言自语道:“太子殿下,伴读,自小一起长大……沈越那种男子,想忘记确实不容易。”
“别胡思乱想了。”韩骁打断他,却无意解释,叮嘱道:“记住我的话,远离沈越。”
韩容点点头,道:“叔叔放心,我定会远离。”
两人正说着,守门小厮进来传话,世子府白露派婆子过来,说有重要的事情。
“让她进来吧。”韩骁说着。
稍等片刻,婆子满脸喜气进门,道:“给世子爷,大公子请安。”
“后院怎么了?”韩容问。
婆子笑着道:“是喜事,刚才大夫来诊过脉,绮霞姑娘有喜了。”
“什么,真的吗?”韩容叫了起来,满脸惊喜。
韩骁向来疼他,他自然知恩图报。韩骁一直无子嗣,现在侍妾怀孕,是大喜事。
“大夫己经诊过脉了,错不了。”婆子笑着说着。
“太好了。”韩容笑着说,又对韩骁道:“恭喜叔叔了。”
“噢,我知道了。”韩骁反应平淡,几乎是完全没有反应,对婆子道:“让白露好好照顾绮霞。”
婆子对韩骁的反应,显得十分意外,笑的表情几乎要僵硬了,连声道:“是,是,奴婢这就去传话。”
“无事不要再来前书房。”韩骁说着。
婆子这回肯定了,韩骁对此事是真的无所谓。哪里还敢想打赏,赶紧退下。
本以为绮霞怀孕,肯定是大喜事,至少韩骁会十分欢喜。
现在主子反应如此冷淡,那这算是喜事吗?
“叔叔,虽然是侍妾,但也是你骨肉……”韩容不禁说着,对韩骁的反应,也显得十分意外。
从常理来说,成亲多年,膝下空虚,不应该盼着孩子吗。
就算生母的地位不高,第一个孩子,总是会让人有所期待。
“我还没到生不出孩子的年龄。”韩骁说着,“更何况,这个时候来的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
在世人眼里,到年龄成亲,然后生子,就好像吃饭一样,是必须的流程。
他却觉得无所谓,又没到生不出孩子,需要过继的年龄,侍妾怀孕就怀了,何必太在意。
没有期待过,自然也就没有欣喜。
“叔叔是担心程王妃下黑手吗?”韩容说着,神情骤然变冷。
程王妃,还真有可能会下黑手。她要是真敢动手,他一定会让她后悔。
“她嘛,也许吧。”韩骁道:“不过,她若是依然把精神放到后院琐碎事情上,将会输的更多。”
沈越的一份大礼,让平原侯府即将完蛋。
程王妃要是努力抢救,也许还有救。但是这个节骨眼上,若是程王妃依然把目光放向后宅,放到女人肚子上,平原侯府肯定保不住了。
百年侯府,自己的娘家,要是这样丢了,程王妃一败涂地的日子不远了。
他正值青年,一个侍妾的孩子,换一座平原侯府。买卖怎么算,程王妃心中有数。
“叔叔,你……”韩容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前的程王妃确实是个麻烦,但是,在他看来,绮霞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同样重要的。
如此冷漠的口气,韩骁是真的不在意。
“我还有卷宗要看,你出去吧。”韩骁说着。
韩容不敢再留,起身道:“侄儿告退。”
韩容行礼退下,屋里顿时安静下来。韩骁继续看着卷宗,秦王府的卷宗。
同样是四大王府之一,秦王一脉与燕王一脉同样,离京城皇室的血脉都有些远了。虽然都是姓韩的,但随着血脉疏远,就算藩王依然忠心,也难保皇帝起疑。
尤其是当今皇上,多疑狠辣,继位之初就把权倾朝野的沈家赶尽杀绝。
若是对藩王起疑,只怕是血流成河,全无好死。
当然,像燕王府这种在地方上声势过大的王府,直接斩杀的方式会引起反弹。那就用更温和的夺权方式,过继。
比如燕王府这种,世子突然过世,爵位空悬。皇帝就可以直接下旨,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燕王府,成为新任燕王,巩固王权。
皇上没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不想,而是不能。太子是独子,无从过继。
“秦王韩起……”韩骁默念着这个名字。
记忆里,他是见过韩起的。
十年前随曾祖父进京,那场把藩王一网打尽的聚会,他见到了许多人。
太子,沈越,还有秦王世子韩起。
当时二十二岁的韩起,可谓是意气正发,正值青年的他,有着豪迈的性格,非不同一般的武艺身手。与其说他像个世子,不如说他像个武林好汉。
当时很多人都说,秦王府后继有人,有这般优秀的嫡长子,再没什么可以担忧。
皇帝对韩起也是赞赏有佳,说太子都不如他,把当时的秦王吓的不轻。
“是我多心了吗?”韩骁自言自语说着。
记忆里,十年前韩起讨好过沈越。不止他,好多藩王世子都讨好过沈越。
世家嫡孙,太子好友,容貌出众,性格有趣,才情脱俗。像这样的人,不管在哪个圈子里,都会是最受欢迎的一种。
就好像纨绔子弟的头头一样,会有一大群小弟跟随着他。也许干不了什么正经事,吃喝玩乐肯定花招尽出。
七年前沈家落难,沈越就是侥幸脱罪,京城肯定容不下他。就算是太子,有心想助他,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然后,沈越就去了秦王封地吗?
没有任何证剧,只是他的推测。
以沈越之才,七年时间建立汇丰船行,并不需要助力。就是他看起来没什么经商才能,但天生的老大气质,也足够用了。
就算他偶尔矫情,手下会吐槽,会依然会按照他的意愿做事。
沈越很危险,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他这个人。
有种人,天生就会带来血雨腥风。
沉思之间,一闪而过的一个画面,让韩骁的思维顿了一下。
他迎娶程元娘那天,在前书房门口站着的少女。
精致美丽的容颜,沉默恭敬的姿态,就那样站在门口。与同行的少女完全一样的状态,却又显得格外的不同。
太过引人注目,甚至让他的脚步停顿。
事后回想,她的气质很像沈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