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汐,你娘不是在生你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吗?”皇上声音平稳地问道。
“不,我娘没有死,我娘还活着!”容菀汐道,“我娘是雪国人,她只是回到了雪国而已!可是这其中关联太多,一时片刻也说不清楚。陛下,我必须要见到我娘!我必须要看到她是安全的!你帮帮我,好不好?”
看到容菀汐的眼中泛着泪光,听到她说“你帮帮我,好不好”,皇上的心里的怀疑,真的已经动摇到了、只剩下一根铁钉支撑着。一根铁定支撑着这大厦,转瞬将倾。
但一想到昨晚的字条,一想到二哥说,此局将结……二哥所指的此局将结,是什么呢?是不是就在指今日之事?
这是她第二次求他,第一次,是在昨天。可是昨天他没有答应。今天呢?今天他会答应么?
“慕容焰的意思是,让朕借给他精兵,帮他回国夺权。如果朕肯借兵,他便将这画像中的人留下;如果朕不肯借给他,他就在回国之前,杀了这画像上的女人。”皇上道。
“借兵给他……”容菀汐紧握着皇上的手,缓缓松开了……
她知道这对一个君王而言,并不是个能轻易做出的决定。
看到容菀汐犹豫,皇上心中那一颗一直支撑着的钉子,已经脆弱得只差一阵风,便会折断。
“陛下的意思是……”犹豫了一瞬后,容菀汐试探起皇上的意思。
皇上那原本已经松动的心,却又因这一个试探,而变得坚固了几许,一切都是于无形中。
她的试探,就表明她有让他借兵之意。
“皇后意下如何?”皇上反问道。
听得他这般疏远的叫她“皇后”,容菀汐便已经料到了皇上的意思--皇上并不想帮这个忙。
也是,细想来,慕容焰此举,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诓骗?或许慕容焰根本没有抓住母亲,就只是弄了这么一张画像过来吓唬人罢了。如此,他们若是被慕容焰给吓唬去了,不是太窝囊了些?
皇上不愿借兵是没错,但皇上的态度……不知为何,容菀汐总觉得,皇上不愿意借兵,并不是因为觉得这件事蹊跷,而是原本就不愿意为她这么做。即便是为她,皇上也不肯动用国之兵力。
“臣妾希望陛下能帮忙彻查此事,至少要确定慕容焰是在诓骗咱们,还是他手中确实握有臣妾的娘亲。倘若是后者……臣妾希望,陛下能暂且答应他的要求以图后话。”容菀汐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并未绕弯子。
皇上靠在椅子上,仍旧是那般深沉地看着容菀汐,好像容菀汐的脸上罩着一层巨大的谜团,他看多久都看不明白似的。
容菀汐已经忽略掉了皇上的反应,她只是想要把自己的意思清楚地表露出来,至于皇上给予什么回应,则是皇上的事了。她能做的,就是在时间允许之下,尽量和他如实交代。她的意思,自然也是如实交代的一部分。
“菀汐,你可知,借兵给他,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损失一些我风国的兵力这么简单?”皇上问,他的声音很平静。
被皇上这样认真地一问,容菀汐还真是被问住了。但不过静想片刻,便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借兵给慕容焰,风国国中的兵力自然少了些,若是有外地趁机入侵,该当如何?不能保证雪国没有和其他国家商量好,不能保证这不是雪国自己设下的一个套儿。毕竟在国中皇权和天下霸权之上,还是天下霸权更重一些。至于国中皇权,他们自己家的事儿,等风平浪静之后自己解决,不是更好吗?
“可是……那是臣妾的娘亲……臣妾希望,陛下至少能够彻查一番。如果母亲真的在他们手里,陛下至少能帮臣妾尽力营救母亲。或者,陛下放臣妾自由,让臣妾自己去查。”容菀汐道。
其实心底里,她更希望是后者。原本就不想把皇上牵扯进来。可如今看到皇上这样的态度,容菀汐未免有些心寒。
皇上静静看了容菀汐半晌,起身,道:“朕回去派人查查,有眉目了再告诉你。你且放心在宫里等着便是。”
皇上觉得,来漪澜宫,真的是个错误。只要看到她的脸,他的心就会乱,什么也分辨不出。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儿静静地想,也别想要看她的态度了,越看越糊涂。
“陛下……”容菀汐叫住了他,可当他停住脚步,却又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他已经说要去查了,不是吗?竟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却是如此发慌,隐约间,觉得这是敷衍。
“陛下……你,真的会查吗?”容菀汐问道。
“君无戏言。”皇上道。
“好,我信。”容菀汐坚定地说了这一句,便向他施了一礼,以示恭送。
皇上又看了容菀汐好半晌,这才转身离开。
容菀汐听到房门关上了,方缓缓起身。不知怎的,嘴上说了“我信”,心里,却还是不信。这种不确定感如此明显,让容菀汐觉得很可怕、也很可笑。
宫外的侍卫还是没有撤走,他留给她这样一句并不靠谱的、算不上承诺的承诺之后,一切都没有变。
旧的问题没有解决,反而增添了新的问题。
容菀汐猛地推开房门,冲了出去,叫住了刚走到宫院门口儿的皇上:“陛下……什么时候能查出个结果来?”
很可惜,他们之间那心照不宣的默契已经不再了,对于他的话,她必须要问个确定。
皇上看了她半晌,道:“朕说过,要等有眉目的时候。”
“什么时候能解除封宫?”容菀汐又问。
“要看母后那边什么时候能查出结果。”皇上平静道。
容菀汐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但却,步步走近了他……
站在皇上面前,容菀汐抬头看向他,看进他的眼睛里……注视了半晌,这才道:“那是我的母亲,生身母亲。她的性命,由不得拖延。”
然而皇上却只是在一声轻轻地叹息之后,抬手摸向她的面颊,问:“朕什么时候诓骗过你?”
的确,他不曾。容菀汐的心又软了一下。
“乖乖等着,朕会尽快。”皇上拍了拍她的肩膀,眸光深深地锁了下她的眼睛,转身离开。
容菀汐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很可惜,也很恨自己。
容菀汐忽然发现,其实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一直都出现在她这里。因为凡事她只相信自己,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与自己相关之人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即便这个人是她的夫君,在她极其在意的事情面前,她也无法做到一切只听凭他的安排。她曾说过的信他、愿意依赖他,其实都只是程度不到的胡乱之言罢了,是自己瞎说的几句话。
宫门关闭,容菀汐又被困在了囚笼之中。他该知道,她最怕的,就是变成一只笼中鸟、就是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可是他却偏偏要触碰她的底线。
自从嫁给他之后,容菀汐觉得,自己的底线一再被触碰、她便一再地后退、一再地妥协。
原本她容不得心爱之人的身边还有别的女人,更别说此时他的心里还有别的女人了;原本她不会做那误人一生的事,可她却还是帮他一起,害了怡儿;原本她是不屑于和人钩心斗角去争宠的,可自打秦颖月入府之后,她做的争宠只是还少吗?
原本她是断不会受人这样囚禁的,可如今……在此刻之前,她竟然还舍不得用醉梦长逃出去,舍不得和他闹翻。
底线一再地被打破,如果不是此刻忽然觉醒,容菀汐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退让到什么程度。一朝惊醒,容菀汐忽然发现,此时,站在这深深宫苑里、看着那冰冷冷的宫门独自感伤的人,如此陌生。她已经不认得她自己了。
嫁给他不过三年而已,再回首,她已经想不起那在将军府门前,和他礼尚往来地谈条件的女子,到底是何模样。
曾经,她最讨厌的,就是依附于男人而活。少女之时,她无数次的告诫过自己,可千万不要活成世间诸多可怜女子的模样,不要求男人、不要仰仗着男人,可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仰仗着他而活,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对他说了求字,而且还说了两次。
可能真因为如此,他才忽略了她的请求,根本不把她的请求放在心上。谁会在意一个依附于自己才能活着的女人呢?还未到久而久之,只从现在看来,他想要给她、承诺给她的一切,不已经变成了施舍的意思么?
他说让等着,她就只能等着,他说不给,她就不能再要。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姐,外头风冷。”初夏见容菀汐在院子里怔怔地站着,心疼道。
容菀汐淡淡一笑,随初夏回了屋。
初夏很担心知秋的情况,但看到容菀汐是这副模样,便知道和皇上相谈不悦,一时也不敢问什么。只能给容菀汐倒了杯热茶,让她先暖暖身子。
“指望皇上,怕是不通了。”容菀汐手里捧着茶,手心儿里的热,却无法暖心里的冷。
“陛下还是不肯帮忙吗?”初夏问。
容菀汐点点头。他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小姐,不如我们……”初夏一咬牙,想要说“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可一想到小姐对陛下的情,便没敢说出来。
“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去救了知秋出来。”容菀汐道。
“小姐……”初夏有些惊讶。
小姐行事向来稳重,这样激动的话,不像是小姐说出来的。
可她的耳朵是不会错的,小姐的确说“一不做二不休”。
“小姐,那我们具体该怎么做?”初夏问道。虽然觉得惊讶,但也觉得,小姐不是随口说一说,她定是在心里做了决定。
“就算咱们能用醉梦长出了漪澜宫,一旦被人发现,只怕还没走到慎刑司呢,就被人抓回来了”,容菀汐叹道,“纵然我们要用这法子,却也只能等到夜深人静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