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京城,白昼短而黑夜长,通常是寅时末刻,天色就暗了下来。天气冷,温度低,也没有多少人会在天快黑的时候出来逛街。街边摆摊的商贩们,早早地就收摊回家了。
明阳公主从金六福里面出来的时候,一整条街道都已经变得冷清,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是偶尔会看到一些装饰精美的马车缓缓驶过。
这些马车里面坐的,也都是一些达官贵人家中的女眷。这个年代的女人,社会和家庭允许她们做的事情并不多。
要么就是待在家里相夫教子、琴棋书画,要么就是出门交际,结交一些身份、地位都与自身相差不大的夫人。
唯一的乐趣,就是出门逛一逛首饰铺子,或者是布庄、绣楼。不管在什么年代,买买买一直都是女人最好的良药。
明阳公主从金六福的店铺里走出来的时候,身后不仅跟着松枝,还有一个金六福的伙计。她一口气挑了价值几千两的首饰,被掌柜的当成财神爷一样供着、哄着,还为她安排了专人,将她挑选购买的首饰送到安国侯府去。
好一通挥霍之后,为自己和女儿叶澜澜都添了几件像样儿的首饰,明阳公主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她今日买首饰的钱,并不是从安国侯府的账上出,而是走的她公主府的账面。当初先皇册封她为公主时,同时赐了她南方的山阳郡为封地。
山阳郡面积虽小,却是大周南方出了名的富庶之地,每年单单是赋税,就能收上来几十万两白银。
而这些银子,全都进了明阳公主的腰包。因为自己有钱,想买什么东西,也不用伸手问夫家要,所以明阳公主才能毫不犹豫的大手大脚花钱。
这也是她能在安国侯府横行霸道,在叶冬澈面前毫不气短的原因之一:前代安国侯经营不善,已经让侯府成为了一个空架子。这个烧钱的空架子,每年都是明阳公主拿着自己的食邑和俸禄在填补。
松枝搀扶着明阳公主,服侍着主子上了自家的马车。就在她也准备爬上车子的时候,不远处的巷子口忽然有一道人影儿一闪而过,一个男人脚步匆匆的进了巷子,松枝只看到了他的背影和青色的袍摆。
虽然只有一片衣角,可是根据那人走路的姿势,还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形,松枝还是认为,方才那个男人,就是安国侯叶冬澈。
只是,这里是朱雀街,是买女子用的金银首饰、胭脂水粉的地方,叶侯爷一个大男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松枝想不明白。
明阳公主在马车里坐稳了,还没见自己的贴身丫鬟跟上来,不由得催促道:“松枝,你还在外面磨蹭什么呢?还不快点上来。”
主子发话了,松枝不敢再耽搁,连忙爬上了马车,在明阳公主的脚边跪坐下来。
冬日里路滑,车夫不敢把车赶得太快,担心会遇到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安国侯府的马车就在宽阔的街道上缓缓往前行驶,隔着一道厚重的毛毡帘子,车厢内和车厢外就像是两个世界。
明阳公主慵懒地靠在软枕上,身体放松,双腿向前伸,示意松枝给她捶腿。松枝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红木手柄的玉石美人锤来,动作轻柔的服侍着明阳公主。
舒适、放松的感觉一阵接着一阵的从腿部传来,明阳公主满意地闭上了眼睛,靠在那里养神。
她坐在金六福的贵宾室里挑了大半个下午的首饰,腿上酸疼得很。让松枝按摩一番,果然舒服了许多。
而松枝在几次欲言又止的犹豫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把刚刚在马车外看到安国侯叶冬澈的事告诉给明阳公主知道。
这几日,侯府里的传言愈演愈烈,可是明阳公主还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松枝觉得,作为一个忠心的奴婢,她有责任提醒一下明阳公主。
“公主,奴婢方才在马车外,看到侯爷行色匆匆地往金六福旁边的巷子里面去了。”
松枝说完,偷偷地抬眼,观察明阳公主的反应。她以为明阳公主会怀疑,会生气,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明阳公主却平静得很。
“你看见了侯爷?不可能,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明阳公主想都没想的就掐断了松枝接下来要说的话。
松枝本来还想趁此机会,不着痕迹地劝一劝明阳公主,多多留意安国侯的行踪。可是哪想到,明阳公主竟然会对安国侯如此深信不疑。
在这种情况下,她若是继续说下去,一定会被明阳公主认为,她是在故意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是没安好心。
于是松枝很识趣的把那些话默默地吞回了肚子里,而是改口道:“是呢,想来也是奴婢看错了。侯爷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
“松枝,你在本宫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犯这种不该犯的错误?记住了,无论什么事情,如果不能十成十的确定,就不要告诉本宫。”
“是,松枝知道错了。松枝以后一定谨记公主吩咐。”
明阳公主教训了松枝两句,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可是等到后来,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发生时,她再想起今天的事,却只觉得追悔莫及。
如果她当时把松枝的话听进耳中,吩咐车夫悄悄跟上去瞧一瞧,可能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
贫民区里,宇文胤刚刚从一间地窖里钻出来。之前锦衣卫来城南这片搜查的时候,他事先并没有准备,也没有时间寻觅合适的藏身之处。
形势紧迫,他只好就近躲进一间又脏又乱的地窖中。
成队的锦衣卫从地面上走过,在破旧的房子里面翻箱倒柜,那时候,宇文胤就躲在他们的脚下,连一口大气儿都不敢出。
多人踩踏激起的灰尘无孔不入地钻进宇文胤的鼻子里,引得他鼻腔发痒,忍不住地想要打喷嚏,却又被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