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衣雪心中明白,不管自己现在说什么,只怕雪暮寒都是听不进去的。
好一句“师兄弟的情分”!只怕就连远在点星楼的百里凝云也跟着沾了光,别说自己怀疑凌飞宵,估计就算是怀疑百里凝云什么,雪暮寒也会先审视她自己的居心。
雪暮寒与她离心,对于沈衣雪来说,真的是大大不利的一件事情。
将来到了剑宗,若是雪暮寒与她有了嫌隙,遇事不肯信任她,回护于她,她便连一个可信任的人都没有,完全可以说是孤军奋战,没有任何外援。
若是心中畏惧,就此消失不见,不去剑宗,只怕凌飞宵就要疑心到她头上,她就又成了不打自招,一下子成了剑宗公敌,她还能去哪里?
修真界号称五大宗门,天机门不问世事,圣兽宗式微,弥勒宗与剑宗交好,只有天魔宗与剑宗敌对。但是剑宗却是相当于占了三分之二的天下,就算夜流觞肯为她一人得罪两大宗门,他宗门内的其他人呢?也肯吗?她总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夜流觞落个众叛亲离吧?
何况,就此退缩,不去追查原铭的下落,不去向剑宗报复,她做不到!
沈衣雪看着雪暮寒,终究是选择了什么也不说。
不能说的时候,就不说。
“宗主师伯真是胸襟豁达之人,衣雪不及。”
沈衣雪最后说了几句场面话给雪暮寒听,表达自己对凌飞宵的敬重之心云云,然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师父,船上不是有天机门的阵法吗?为何你还可以以神识查探四周?”
雪暮寒原以为她会说凌飞宵虚伪做作之类,或者能引起自己怀疑凌飞宵的话来,没有想到她居然问起这个,准备好的满腹草稿都没有用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了一呆才道:“啊,这个啊,我也说不清楚,不过也不是完全可以使用,只能在很小的范围之内,不像在正常情况下……”
“正常情况下你的神识能够扩散多远啊?”沈衣雪的眼睛亮晶晶地,一脸的羡慕。
“在天魔宗你被枯蝉抢走肉身,我与夜流觞合作,一直感应到了五百里左右。”雪暮寒似乎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况,看着沈衣雪的目光柔和起来,“若是只有我自己,大概也就三百里吧?不过在这船上,却只能感应到三五丈的样子。”
雪暮寒忽然就想到了在天魔宗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是全心地信任着自己的吧?
他突然心中就是一阵失落。
“原来天机门的阵法如此厉害。”沈衣雪诧异的瞪大了眼睛,望着雪暮寒,却不去注意雪暮寒脸上明显的回忆和失落,笑道,“不过师父更厉害!”
其实,关于雪暮寒的神识感应,她上次在点星楼的时候就领教过一次,明明真气受到限制,居然还能感觉到自己从镜中窥视的目光!当然这个她是不会对雪暮寒说出来的。
“那个……师父,”沈衣雪随即有些别扭地又问道,“你也是用神识感应到我没有在房中吗?”
雪暮寒点头,毕竟是以神识窥视女弟子的房间,有些难以启齿,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当时实在是情非得已,过于担心你才出此下策。”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自己以神识感应沈衣雪房间的时候,凌飞宵是在场的,当然凌飞宵也就知道自己神识没有被阵法完全限制的事情,那么……
自己刚才听到的凌飞宵与破山的对话,还有多少可信度?
一念及此,雪暮寒觉得自己背上冷汗都要下来了,凌飞宵到底是真心助自己求取绝天神丹,还是另有所图?他觉得自己一时如坠五里雾中,怎么也看不分明。
沈衣雪当然察觉到了雪暮寒的神情有异,却不准备在此事上纠缠下去,继续自己的问题:“不过,弟子要是休息的话,师父……?”
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却带着疑问的语气,雪暮寒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下红了脸:“都说了那是迫不得已,你还胡思乱想什么?我是你师父!”
这个丫头居然问自己会不会一神识窥探她休息?自己在她眼中竟是如此无礼的人吗?
看着雪暮寒一脸的羞恼,沈衣雪突然就想起了历劫来,那个总是面无表情,却在天魔宗被夜天隐羞得红了脸的和尚。
自从自己跟着雪暮寒离开天魔宗以后,他似乎只在自己陷入心魔的时候出现过一个晚上,就再也没有了踪迹,也不知现在在何处,在做什么?
只是一瞬间的失神,沈衣雪马上就恢复过来,也不去管雪暮寒此刻的心思有多乱:“那天色已晚,弟子告退了。”
说完也不待雪暮寒同意,直接就退出对方的房间,直接回到了对面自己的房间里。
这就走了?雪暮寒忽然好想沈衣雪可以回一次头,没有任何原因地回一次头。然而,他看到的只是被房门掩盖的背影。
想到刚才沈衣雪看自己的眼神,竟然有一丝的留恋和添蜜,让雪暮寒的心中一荡,竟然涌起了别样的情愫。
然而,很快地就被浓浓的失落代替,从她一开始进到自己的房间来,就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结果却只说了这么几个字,显然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转变,才把想说的话又硬生生忍了回去。待自己再次想听的时候,她却完全没有了说的打算。
她这是不再信任自己了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就好像被极细的长针深深的刺了进去,一直疼到了灵魂深处!
再想到,她与自己之间,尚且存在着关于崔言智的种种误会,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来解释,现在居然又添了新的误解!
是他忘记了,她过于的敏感!
想到她临走之前说过的自己神识的问题,想来只是单纯地不想自己以神识去窥探她,不然为何连他都怀疑到了凌飞宵,而她却只字不提呢?
是她不信任自己了吗?还是她不在乎了?
哪一个答案,都不是雪暮寒想要的!雪暮寒甚至想,如果自己神识可以看到她内心真实的想法该多好!
如果再以神识察探一次,凌飞宵又会是何种情境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压制不下去,不知为何,雪暮寒此念一生,竟然真的有了一种以神识感应她睡姿的冲动。
是美好旖旎,甜香诱人的?还是如婴儿般的纯真不设防?雪暮寒一时想得居然出了神。
许久,他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却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她的自己的弟子,而自己是她的师父,怎么会胡乱幻想她的熟睡的模样?
雪暮寒强行收敛了心神,望着对面紧闭的房门,却又禁不住一阵失落,同时心中升起疑问:她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或者发现了什么才想告诉自己的?自己突然转变的态度,令她欲言又止,也不知她该多么伤心!
雪暮寒觉得,自己的心,彻底乱了!
他想再次以神识窥探,却发现自己的神识无论如何也散发不出去了,想必是船上丹药坊的人发现了自己前两次的举动,加强了阵法的作用。
不但雪暮寒感觉到了阵法被加强了,就连沈衣雪也感觉到了!
沈衣雪并不是真的想要回房间休息,她之所以说出雪暮寒神识的事情,就是不想对方再次以神识窥视自己,万一发现自己不在房中就麻烦了。
所以她是先以言辞阻止了雪暮寒的念头,然后回房间准备再次跳窗户。
狭窄的房间让她气闷,这次她是真的想要去甲板上看看夜色中的大海,不为别的,只为疏散自己胸中的一团闷气。
若是从房门出去,只怕无法不惊动对面的雪暮寒,所以她再次选择了窗户。
结果,她就很悲催地发现,她的混沌之气被完全限制住了!
换言之,这一次,她是真的要硬生生地从二层的窗户中跳下去了!
今天下午那次跳窗户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可是今天晚上她却是抱着散心的态度跳的,心境不同,跳起窗户来的劲头自然也是不同的。
你让一个人跳窗户逃命,别说二楼,三楼也照样;可是若是让一个人跳窗户去欣赏风景,可能一楼也不想翻,因为情况不紧急,走门就可以了,何必费那个力气?
沈衣雪现在就属于后一种情况,早知道如此她还不如走门呢!开门声音轻点,走路脚步轻点,也未必就会惊动雪暮寒啊,雪暮寒现在想来正在头疼他师兄的问题,应该不会有心思留意她有没有溜出房间的吧?
沈衣雪后悔啊!
没有等她来的及后悔,她就落在了一床厚厚软软的垫子上,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戏谑地道:“女娃娃,丹药坊在船上分给你的房间没有门吗?为何总是让我看到你跳窗户?”
沈衣雪晕晕乎乎的爬起来,就看到,今日下午那个老者,正笑嘻嘻的在垫子下面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