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宗能够进入宗主大殿的,小小的身影,除了夜天隐,还会有第二个人吗?能让夜天隐一身缟素的,除了夜流觞,还能有第二个人吗?
沈衣雪几乎都不用去想,然而她却宁可自己笨一些,傻一些,看不透也猜不透!
急速前行的身影几乎是生生地顿住,落在了夜天隐的面前。沈衣雪怔怔地望着眼前那个小小的身影,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秦星就在夜天隐的身后,想必是赶回来将她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夜天隐,只是秦星走得慢,夜天隐心中悲痛,一时难以抑制,竟然才从宗主大殿中走出没有多远,就被心急火燎赶来的沈衣雪撞上。
看到沈衣雪,夜天隐也楞了,他呆了呆,又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突然就大叫了一声“姐姐”,朝着沈衣雪就飞扑了过来!
沈衣雪蹲下身子,一把将颤抖不已的小小身子搂进自己怀中,由着他紧紧抱住自己,好像大海中漂流的人,抱住一段浮木。
夜天隐的眼泪,瞬间就将她的衣衫打湿,哪怕她身上穿的是化雪禅衣,也无法抵挡那磅礴的泪意!
何况,她也不想躲避,更不想抵挡。她自己没有眼泪可以落下,难道还能阻止别人悲伤?
然而,夜天隐竟然没有如同一个真正的稚童那般大哭不止,很快就制住了哭声,从沈衣雪的怀中抬起头来:“姐姐。”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根本就不像一个小孩子的嗓音,也不知道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哭了多久。然而在众多天魔宗门人面前,他却要强忍着失去唯一亲人的悲痛,主持整个天魔宗的大局。
沈衣雪瞬间想明白原因,心中更是疼得厉害。夜天隐倔强的小小身子的远离,让她的怀中一空,竟有一丝冷意传来。
“自你离去之后,哥哥不准他身边的人提起你的名字,可是他自己却在酒醉以后不听地呼唤着你。”夜天隐的声音依旧嘶哑,“难道,你就不想再见他一面吗?”
沈衣雪一愣,眼前却不自觉的浮现出在浮雪岛中自己曾经的房间内,风盈袖给夜流觞轻揉额头的情景。然而当着夜天隐的面,却又不便多言,因此只得任由夜天隐冰凉的小手,拉着自己朝着宗主大殿那敞开的大门走去。
曾经的宗主大殿中,一片肃穆,如同一夜大雪纷落,满眼冰冷的素白,沈衣雪只觉得自己就好像进入了一个冰雪铺陈的世界当中。
这里,理所当然地成了灵堂。可是,她却没有看到夜流觞。
有写着夜流觞名字的灵位,笔法稚拙,竟是夜天隐亲书。香烟袅袅,却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温度,有烟火,却非人间。
夜天隐在这里递给了她三炷香,于是她也只得忍着心中的疑惑,将那三炷香举在手中,虔诚地拜了拜,就插在了那灵位之前。
之后,夜天隐又朝着身边众人吩咐了一番,这才用自己冰凉的小手,牵着她的手,一路穿过宗主大殿,竟然从大殿后面的一个小门,也就是曾经她和夜天隐潜进宗主大殿,偷看夜流觞举行继任仪式时候,大小门派的掌门人的各种情态的那道门,又出了宗主大殿。
出了宗主大殿,就只剩下她和夜天隐两个人,其他天魔宗的人,竟是一个也没有跟过来。这让沈衣雪心中惊讶疑惑的同时,对于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不禁又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虽然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可他的心智却远非这个年纪的孩子可比,竟然能让整个天魔宗,在失去夜流觞这个宗主之后,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就这样一路前行,不知道转了几个弯,穿过了几条密道,最后竟然从后山出来。
夜天隐继续带着她往前走,最后竟然到了藏经谷前。于是沈衣雪又看到了把守在藏经谷前的闵南亭和费元忠。
当初闵南亭是跟着夜流觞一起攻打弥勒宗和剑宗的长老,最后也跟着夜流觞留在了剑宗的宗门。
如今沈衣雪竟再一次在藏经谷前见到他,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剑宗再一次回到了凌飞宵手中,在失去夜流觞之后,他们再没有了停留在剑宗的实力,只得退回天魔宗。
见到沈衣雪,闵南亭也几乎忍不住要老泪纵横,上前一步直接扑着跪倒在沈衣雪面前:“魔妃殿下——”
他的嘴唇抖得厉害,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夜天隐打断:“闵长老,有什么话,等姐姐去见过哥哥之后,出来再说,可好?”
闵南亭竟真的收住悲声,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是。”
沈衣雪诧异地望着夜天隐,她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人,几时开始竟是如此了解她的心思。或者说,了解夜流觞的心思。
却听夜天隐又道:“时间太久,哥哥的遗体不好存放,为了等姐姐回来,只能暂时借用一下师父当年曾经用过的地方。”
他口中的“师父”自然指的是已经飞升魔界,并且在不久前刚刚和沈衣雪见过面的夜天纵。
只是,怕是夜天纵自己也想不到,在他不小心将她遗留下来的纯阴魔气全部吸收之后,不但没有能够帮得上夜流觞,反而被迫飞升,造成了天魔宗今日的局面。
轻轻地叹了口气,沈衣雪不自觉地走到了藏经谷的谷口前,这才蓦然警觉,夜天隐并没有跟着自己一同前来。
她诧异地转头,却看到夜天隐正站在闵南亭和费元忠的中间,红肿着一双眼睛望着自己。
见沈衣雪回头,夜天隐竟然再次嘶哑着嗓子开口:“想必哥哥在见到姐姐的时候,是不希望我在场的。”
沈衣雪再次一愣,这个小小的人而,心思竟然通透如斯!
他这是在埋怨自己没有接受夜流觞的心意吗?可是风盈袖……沈衣雪的心中蓦然有些说不清的酸涩难言。
她没有急着朝藏经谷前进,反而再次走到夜天隐面前,问:“谁在里面守着你的哥哥?”
夜天隐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思索沈衣雪这句话的深意。他皱起小小的眉头思索了一下,最后神色又变得有些黯然起来:“没有人。”
“没有人?”沈衣雪楞了一下,那么风盈袖呢?
可随即想到对方只是一个稚童,哪里会懂得男女之间的微妙。也不过是因为喜欢亲近沈衣雪,连带着便想要让自己唯一的亲人也接纳和喜欢罢了。
沈衣雪将马上要出口的问题咽了回去,刚刚转过身,却听闵南亭状似不经意地道:“幻灵塔的幻术精妙,若是有心施展,不要说是肉眼,就是神念也很难一下识破。如今我天魔宗情况危急,虽不能说是四面楚歌,却也有剑宗虎视眈眈,是不是应该将幻灵塔的幻术,也收录到藏经谷中,以免真的断了传承,天隐,你觉得呢?”
闵南亭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幻灵塔的幻术,真的只是想要同夜天隐商量收录幻灵塔幻术的问题吗?
沈衣雪的脚步再一次慢了下来,思索着。
她突然想到了风盈袖的另一个身份,幻灵塔前任塔主千幻婆婆的亲生女儿,天资聪颖,在幻术上面的造诣更是非同一般。
于是脚下的那一步就再也迈不出去了!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不久前从人界折返修真界的种种,心神再一次回到浮雪湖畔,浮雪岛上!
刚才闵南亭说幻灵塔的幻术,神念都难以识破。风盈袖偏偏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且还能够将幻术融入沈衣雪所创的天魔舞中!
只是,当时风盈袖是如何知道自己在浮雪湖畔正以神念感应夜流觞所在房间的情景呢?
身后继续有夜天隐的声音传来:“我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她的幻术!她说哥哥在剑宗与她十分亲密,难保不是以幻术欺骗你们!”
也不知道夜天隐说出这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沈衣雪几乎忍不住要再一次转身冲到夜天隐等三人面前!
她忍了又忍,这才能够让自己的脚步朝着藏经谷的方向迈进。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可却也都是她的猜测。可是,此时此刻,她又怎么能够转身回头去想夜天隐这个小小稚童问这样的事情?
唯一的兄长永远离开了他,他还能如此坚强就已经十分难得。如果自己这个他最为喜爱和亲近的“姐姐”还不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亲近接纳他的兄长,反而质疑对方,还不知道他会如何地伤心!
一时间心绪纷乱,竟然再一次想到在剑宗时候那二人一剑的对话,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夜流觞对于自己避而不见,也令战天剑中的原铭下定决心去往鬼界?
她一直对自己说见到历劫一定要从对方口中逼问,可一见到历劫除了赌气就是拌嘴,根本就将这件事情直接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随即又想到,就历劫那性子,如果他真不想说,她就是拿刀子撬,估计也的白扯。还不如去问夜流觞,只要她发发脾气,使使性子他就会直接举手投降,问什么答什么,还要赔着小心,生怕自己不满意。
可是如今,她又该去何处问夜流觞呢?
夜流觞,那个笑起来邪肆狂妄的男人,她突然有点儿想他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沈衣雪走进了藏经谷中。因为夜天纵的离去,当初布置的机关阵法无人控制,对于她来说就如同没有一般。
她一路顺利,终于来到了一处山壁之前。只是,那山壁,已经不能再称作山壁,就好像是被人从内部破开,整片山壁都爆裂开来,形成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洞。
沈衣雪还未进去,就从洞口,看到了里面的夜流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