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流觞心中哀叹,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不过好在他这一次临时决定陪着沈衣雪去冰炎舍,只是出于担心她的安全,还真没有别的意思。
所以,在沈衣雪的问题问出之后,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立刻答道:“不是,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答完之后,却见沈衣雪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夜流殇不禁一愣,但想不出来自己的回答哪里有问题。
然而心中还是不免惴惴,他惊疑不定的望着沈衣雪,正要开口,却见沈衣雪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的问道:“那么你帮着历劫算计我,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
夜流觞以为,沈衣雪所关心的,应该是这次自己放下宗门事务,陪她去冰炎舍的目的,哪里想到她话锋一转,竟然转到了前几日历劫任由她耗尽真气,以至于不能随同颜如魅一同赶去冰炎舍的事情。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夜流觞总不能说“历劫算计你,是因为不想让与双修门的人交手,被迫使出天魔舞来,我也一样。”吧?
万一沈衣雪要是问他,为何不愿意让她天魔舞,他又该如何回答呢?说他看到过风盈袖的天魔舞,是因为觉得那舞姿过于香艳,私心里不想让沈衣雪展现于人前。
那万一要是这个丫头再继续追问自己为何会看到风盈袖的天魔舞,效果如何,他又该如何回答呢?
一想到此,夜流觞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抬头,才看到沈衣雪灿若星辰,却又幽深入潭水般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个丫头其实是什么都知道,只是故意在这里逼问他而已,或者说,是这个丫头已经准备好要秋后算账了!
可是,风盈袖魅惑自己的事情,他实在是不敢向这个丫头说出来了!
同时,夜流觞不禁又疑惑起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历劫怎么知道天魔舞的事情,并且为此不惜算计沈衣雪,宁可让她耗尽真气,也不愿让她赶去冰炎舍面对双修门?
想到此处,夜流觞越发觉得历劫没有义气,可是人家去了鬼界,他是一点儿辙都没有!
一时之间心中无数念头闪过,直到沈衣雪又问了一句:“你想好该如何回答我了吗?”
夜流觞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终于憋出了一句:“丫头,这个问题我能不答吗?”
“不回答?”沈衣雪微微一笑,几乎是连停顿都没有,便给了夜流觞答案,“能呀!”
夜流觞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这个丫头根本就不刨根问底?他说不回答,她便同意了?
他一向冷酷邪魅,如此目瞪口呆,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实在是不多见。沈衣雪再次一笑:“那我能自己一个人去冰炎舍吗?”
夜流觞刚想说“不能”,忽然就明白了过来沈衣雪为何如此痛快的就放过了自己,因为这个丫头根本就不打算放过自己!
她的意思很明显,夜流觞不回答她的问题,她不会追根究底。但同时夜流觞也别想与她一同去冰炎舍,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丫头……”夜流觞的声音软了下来,望向沈衣雪的目光带了一丝哀求。
沈衣雪却依旧带着一丝淡笑望着他,根本不为所动 ,只问:“能吗?”
夜流觞张了张嘴,终于是没有说出话来,最终叹了口气:唉!死就死吧,就算他不说,总有一天,这个丫头也会从风盈袖的口中得知真相。虽然他与风盈袖接触不多,但是以那个女人的心机想必是做得出来的。若是如此,还不如从他自己的口中说出来。
若是等着这个丫头从风盈袖的口中得知再来质问自己,到时候他只怕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夜流觞一咬牙,将那日清晨沈衣雪离去之后风盈袖跑到寝殿向他展示天魔舞的事情说了出来。
沈衣雪安静的听着,不喜不怒,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是,沈衣雪越是如此,夜流觞的心里就越是没有底,终于在自己干巴巴的讲完之后,夜流觞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个,丫头,你不生气?”
“风盈袖在学天魔舞方面的确很有天分,”沈衣雪却是答非所问,“没想到只从门缝里偷窥,竟然可以学到如此地步,还能发挥出如此大的威力来!”
“丫头!”夜流觞不满得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和你讨论风盈袖的天资问题!”
沈衣雪狡黠地一笑:“那你想说什么问题?”
“我——”夜流觞张口结舌,忽然发现自己又将自己绕了进去,不由有些泄气,不再追问沈衣雪,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丫头,我,我既希望你生气,又害怕你会生气,我……”
他说的有些语无伦次,不过他的意思沈衣雪还是明白了。这样略带着孩子气的话,反而让沈衣雪心中一软,望着夜流觞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所以你才会任由历劫算计我,是吗?”沈衣雪道,“因为你同历劫一样,也不希望我以己身将天魔舞展现于众人之前。”
明明是询问,却完全是肯定的语气,其中隐隐的含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夜流觞垂下了头,不过很快又抬起了头来,望着沈衣雪的眼睛,郑重的道:“是!”
“我是一个小气的人。”夜流觞的目光中,竟然流露出一丝霸道的孩子气,他任性地道,“我不愿意别人看到你施展天魔舞时候的那种妩媚和风情,你应该只属于我一个人!”
沈衣雪的嘴角却是流露出一丝冷笑,不由想起从前种种,更觉得历劫此举可笑: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如果不是历劫执意要将她送回牙婆的手中,导致她辗转被卖入春仙阁, 她又如何会结识月瑶,如何会被迫挂牌,如何会有那倾倒天下众生的销魂一舞?
现在反而却要说,不希望看到自己将天魔舞展现于众人之前,岂非天大的笑话?
沈衣雪突然觉得好笑,望向夜流觞的目光也带了一丝淡淡的讥诮:“既然你见识过了风盈袖的天魔舞,那么应该也能够想到,天魔舞若是有我施展起来,只怕是会比风盈袖的天魔舞更加魅惑,更加诱人……”
她略略停顿了一下,才望着夜流觞,一字一顿地问:“夜流觞,那么你告诉我,若是我执意要施展天魔舞,你会拦我吗?或者如历劫一般算计于我?”
“我——”
话到嘴边,夜流觞却又犹豫了起来。他思索了片刻,才郑重的抬起头来,望着沈衣雪道:“若你执意,我拦不住,也不会拦。让我算计你,我做不到。我所能做的,只有……”
“杀人!”夜流觞轻轻的叹了口气,才继续补充道,“杀了所有见识过你施展天魔舞的人!”
沈衣雪一愣,显然夜流觞这个答案出乎了意料的意料之外。一时之间眼睛中竟然有了久违的泪意,心中有无限的酸涩委屈涌出:“夜流觞……”
她轻轻地唤道,却没有了下文。整个人在这一刻仿佛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一下子扑到了夜流觞的怀中!
夜流觞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宁静,就仿佛这世间最让她安心的港湾。他身上那熟悉的淡淡的薄荷清香,一下子冲淡了沈衣雪这一年多以来的磨难,委屈,心酸无助。
沈衣雪将头靠在夜流觞的胸前,有他心跳的声音清晰的传来,一直传到了她的心里,让她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她以为她会流泪,然而眼睛最终却还是干涸如同沙漠,只是酸胀的难受。沈衣雪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叹息一声,轻轻的闭起了眼睛,再也不愿再睁开。
或者,她的眼泪已经在那一年多的艰辛磨难中流尽,从此她只会是一个没有眼泪的人吧?
夜流觞紧紧的拥着她娇小柔弱的身子,有沈衣雪的发香充盈着鼻端。夜流觞心中叹息着,却又分外满足。
一个轻柔的吻落了下来,落在了沈衣雪的黑发上,没有情欲,只有深深的怜惜和心疼。他叹息着,喃喃道:“丫头,丫头……”
剩下的话,已经不用再说,整个寝殿在这一个沉默,沉静,如同安静而美好的岁月。
而经历过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完全消失。夜流觞用了半天的时间,终于说服了闵南亭,安抚了夜天隐,将天魔宗的事物安排了下去。
同时,有一千人被他临时调集起来,准备出发赶往冰炎舍。当然,并不是随行,而是他与沈衣雪先行,这一千人后至。
毕竟只是普通的门人,修为有限,根本赶不上沈衣雪和夜流觞全力赶路的速度,若是让夜流觞和沈衣雪带着一起走,只怕到冰炎舍要十天以后了。
沈衣雪看着夜流觞将一切能够证明他天魔宗宗主身份的物件从身上除下,换了普通的门人打扮,这才相携出了天魔宗,一路驭气,直朝着冰炎舍的方向而去。
值得一提是黑鹰,自从被月瑶禁制了真气修为,不能再发出人言以后,几乎整日都在天魔宗附近的山林中,与那里的鸟雀灵禽混在一起,连沈衣雪都很少见到它。、
可是在沈衣雪与夜流觞准备离开天魔宗的时候,它却再一次出现了,目的当然很明确,就是要跟着沈衣雪赶去冰炎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