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灯光仿佛夏夜星空下的萤火,清泠泠地落在人的身上。搁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杨清筠怔愣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她变了个模样。
准确的是,变得更像她自己了。不再是模仿别人,而是原来的那个柏柠美,那个他一直熟知的女子。
她一袭暗红色衣裙,一字肩露出雪白细嫩的脖颈,看起来仿佛血液之中盛开的曼陀罗花,有一种致命的妖冶。
脸上的妆容也变了许多,不再是之前的素淡清寡,她一脸浓妆,烈焰红唇,漆黑眼线勾勒妩媚的眼尾,却有一丝诱惑的凉薄。
杨清筠微微失神,这个样子的柏柠美,上次见到,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帮我,我要你帮我。”身边那个和游行队伍中端坐着华车之上的女孩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蛋的女人满脸嫉恨,愤恨地说道。
华车之上,秀美的女孩一身白色衣裙,连头发都是柔软的蜜糖色。她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那种神色,是从来没有经历过饥寒,从来没有被生活所才会露出的模样,是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柏柠美脸上的模样。
“不得不做吗?”杨清筠听见自己问,开口即已落了下风。
“不得不,除非我死。”女孩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像是淬了致命的蛇毒,冰冷粘腻。
“好。”鬼使神差的,杨清筠答应道。看着女孩惊喜地看着他,脸上是激动喜悦的神色。杨清筠心里说不清什么意味,只听见“吧嗒”一声,有什么齿轮,落回了某个位置,在那里缓缓移动着,缓缓运作着。
之后的事情便再也熟悉不过了。他苦心经营,混迹到柏柠雪面前,对她温柔体贴,无微不至,而那个女孩子,也混淆了亲情友情与爱情之间的关系,受了他的蛊惑和怂恿,想要和他订婚。
再之后……
一步错,步步错,其实从一开始,他们便不能回头了。如今只有自己身陷囹圄,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柏柠美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一身浅绿色囚服,却依旧不改往日清矜的风骨。背脊依旧挺直,眉目之间依旧隐含几丝悲天悯人的神色。除了眼眶微红,形容有些憔悴之外,再无别的异样。
柏柠美心里忽然无端生出愤怒,明明过几日就要以杀害皇亲国戚的原因被枪决了,他却依旧这幅风轻云淡的样子,依旧一副善良可欺的样子。
脸上失了平静,柏柠美猛地趴在玻璃上,她愤懑不平地看着杨清筠,想要质问他为什么要将所有罪责一并担下,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多的牺牲,为什么在自己欺凌背叛的时候依旧像一个割肉喂鹰的如来佛。
可是柏柠美一拿起话筒,所有的话便淹没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嗓子眼儿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干哑粗砺,发不出声响。
终于,柏柠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是你欠我的。”她声音凄苦,幽幽地从话筒里传了过来,仿佛在耳边呜咽低语。
可是她的脸上却依旧一片冷漠孤绝,仿佛自己从未做错事一般,连飞入鬓角的眉梢,都带着几丝薄情的冷意。
杨清筠一愣,身体剧烈地颤抖,眼眶倏地红了起来,片刻之后苦笑一声,任命般的摇了摇头,幽幽道:“对,是我欠了你的。”
他说这话时,湖水般清澈的眼眸里依旧温顺,纵容宠溺地看向柏柠美。
柏柠美微微失神,手中的话筒没有握紧,险些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