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相当聪明的潜伏者。

不急着解释，反而是直接承担起责任，致上了歉意。

王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和你的弟弟之中，必须有一个人为冒犯我的孩子付出代价。”

似乎早就想到这点，雷不慌不忙地躬首说道：“没有我的要求，我弟弟就不会那么做，所以请您让我付出这份代价。”

“我要求的代价是－－死亡。”

“……我明白了。”雷反手一转，匕首握在手中，便是毫不留情地往自己的颈动脉处刺下。

王者并不是真的想让雷死，但他也没有阻止，因为深深理解王者的阿尔加斯已经在刹那间以银戟阻止了雷的行动。

迎着雷疑问的视线，王者脸上冷冷的，询问的音调也是平平淡淡，无一丝抑扬顿挫。“为什么你愿意迎接死亡？你完全可以将责任推托给你的弟弟。”

“因为那是我的弟弟。”雷说着，并没有将匕首放下，而在他眼中盘旋着的是无怨无悔的坚定，“身为兄长，保护弟弟是我的责任，即使要付出我的生命。”

雷的话引起了王者的共鸣，尽管王者依然面无表情，但事实上王者喜爱懂得重视亲情的人。

王者一直重视着亲情，在曾经的世界他只能死死压抑住这份重视，只有带领着子民们活下去才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直至迎接最终宿命的他来到这个世界，他才能尽情地享受亲情，爱自己所爱的孩子。

“你，很好。”顿了一顿，王者加强语气地说道：“真的很好。”

雷不是个愚笨的人，在听到王者这么说之后，他也明白王者没有了想要他死的念头，于是他放下了手中的匕首，向王者行了一个致谢的礼节。

“感谢您的宽恕，您免除了我的死亡，让我得以继续存活。”

王者坐在沙发，双手自然交叠地置放在大腿上，面容虽是毫无情绪，但也散发着一种而内于外的淡淡威势。

“暗族的潜伏者，我免除你的死亡，并不代表你不需要付出其他的代价。”

“是的，我明白。”雷的眼帘低垂，一脸地顺从－－他也确实是没有反抗的意愿，不只是阿尔加斯的存在，更有在曾经的世界中王者带给他的震撼。

阿尔加斯退回到王者的身旁，沉默地听着王者询问雷他们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因后果，只有在王者需要时，他才会主动回答。

当时打算进入战族王宫内的暗族潜伏者有三个－－雷，里亚，以及一名族长的孩子。

暗族擅长潜伏，可是即使如此，想要潜入战族王宫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任务，历史上没有一名潜伏者能够成功。

但是为了争夺下一任的族长之位，那名族长的孩子勇敢而鲁莽地接下了绘制王宫精密地图的任务，并且以族长之子的名义强制命令雷与里亚必须随同他一起完成这个任务。

结果在王者来看也是没有悬念，除了他们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以外。

而当王者知道了里亚是暗族千年才会出现的天赋者时，对雷投去了一记晦暗莫明的眼神。

“……你的弟弟总有一天会杀了你。天赋带给你弟弟的除了特殊神奇的力量以外，还有人格崩溃的疯狂，这是暗族天赋者从来没有人逃脱的宿命。”

“是的。”雷回答，脸色没有一点阴暗，“化身成了太多太多的人，脑内存在太多不属于他本身该有的记忆和人格，他总有一天会连自己是谁都遗忘，甚至进而疯狂地杀了我。但是无所谓，在知道了里亚是天赋者的那一天，我就想到自己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下场了。”

“暗族潜伏者，你为何不制止你的弟弟继续使用那个力量？”

一瞬间，雷的眼光抬起，随即又缓缓垂下，“里亚需要那份力量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

简短的一句话，已经让王者明白了一切。

在他们曾经的世界中，每个人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如同王者的存在是为了子民，阿尔加斯的存在是为了王者一样。

里亚认为只有使用那份天赋力量，自己才有存在的价值，那么雷即使知道这样下去自己会是什么结局，他也不可能会阻止他的弟弟。

或许愚蠢，或许固执，但这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在那个杀戮的世界之中，只有抱持着贯彻自我存在意义的信念，他们才不会迷失方向。

王者再度沉默了下来，一段时间过后，冷漠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可以离开了，我允许你可以进入任何一间空房内休息。”

雷愣了一愣，他猜想了许多王者打算如何处置他的臆测，却怎么也没想到王者居然会这么决定。

“这是我给予一名可敬兄长的信任，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令战族王者失望的下场绝对不是雷所能承受的，不但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里亚。

雷没有再多说什么，一个行礼便退出门外，离开了房间。

“……阿尔加斯。”

几乎是立刻，守护骑士便单膝跪在王者的身前。

“那个孩子－－”王者深深吸了口气，他想借此给予自己勇气，尽管他不知道他究竟在恐惧着什么，“那个孩子……过得好吗？”

“殿下很好，有贤者大人的辅佐，殿下很快便步入轨道。”

阿尔加斯口中说的贤者，便是传授王者知识的老师，至于王者的孩子阿尔加斯依然是称呼为殿下，哪怕是直接面对也是如此，而战族中也没有人责备过阿尔加斯的不敬，因为他们都能理解阿尔加斯的坚持其实不过是一种最为哀恸的悲伤。

“告诉我那个孩子的事情，所有的。”王者终于丧失冷静，迫不及待地下达了命令。

“遵命。”

阿尔加斯回答了一声，一边回想着记忆，一边组织语言流畅地说出自从王者“离开”之后，那个孩子每一天的点点滴滴，哪怕只是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他也没有错漏。

而当阿尔加斯看到王者的脸上越来越柔和的表情时，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轻轻扬起，只觉得他的胸口之下，充满着一股温暖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