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话，能够抱着我吗？”】

藏在怒放的莲花中的少年抬起头，清澈的泪水不断从浅绿色的眼中滑落，像是在莲叶上滚动的露水。

长长的墨绿色发丝浸泡在水中，像是未散开的墨迹。

他朝泽田纲吉伸出双臂，涟漪在水中散开，一圈一圈破碎。

“不要走。”

泽田纲吉看着他，棕色的眼眸中闪动着复杂的神色。他抿着唇，冷硬的唇角像是刀锋。

泽田纲吉的手指颤动着，在不自禁的伸出去之前，被他紧紧收进手掌，关节泛白。

水滴从丰盈的莲花中滑落，在莲叶上打着滚跌进莲池里。

“抱歉，莲一。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泽田纲吉闭上眼睛，不再看他，毛茸茸的头发在光晕中模糊成一片。

原谅我。

最后，还是让你一个人。

请宽恕我。

“为什么要亲自去？你明明知道白兰他不可能真的放弃！”少年的鱼尾在莲池里溅起大大的水花，握着的花茎应声而断，他狠狠地把开得正好的莲花扔向泽田纲吉，花瓣飞散。

“让我去！我幻化成你的样子，即使是最高明的幻术师也不会看出破绽，彭格列不能失去首领！”莲一激动得两颊泛红，眼中的泪水不断溢出眼角，在掉落中化成温润的珍珠掉进莲池中。

“莲一……”泽田纲吉握住他冰凉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专一而坚定。“莲一，冷静一点。”

泽田纲吉眼中的小人鱼还是不停地哭着，眼角泛着桃红，流出一粒一粒的珍珠，在莲池里铺了一地。

不管是否会打湿衣衫，泽田纲吉终于忍不住把哭泣的小人鱼拥进怀里，他揽着莲一纤细的腰肢，按着莲一的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表情。

“我很抱歉……”

“我才不要听你的抱歉！”莲一在他的怀里挣扎起来。

“我怎么可能让你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不能给你平静的生活，让你陷入黑手党的斗争，让你为了我流血，我已经很抱歉了。保护家族成员，延续彭格列的荣光，这些是我做为首领不得不做的事情。但是作为泽田纲吉，让我任性一次吧。”泽田纲吉收紧怀抱，感到怀里的小人鱼渐渐安静下来。“我想保护你，莲一。无论如何，请好好的活下去。这是我作为泽田纲吉，最后的请求。”他低下头亲吻他带着莲花香气的发顶，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的生命会在你的身上延续，我的思念与你同在。

我爱你。”

莲一安静地抓着泽田纲吉的衬衫，眼泪化成的珍珠落进水池里，发出叮叮咚咚的轻响。莲一被束缚在他的胸口，平稳有力的心跳在耳边响起，一下一下。

我才不需要你的保护呢，笨蛋。

笨蛋。

莲一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臂，环住泽田纲吉的脖子，像是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侧脸，墨绿色的头发在水中飘荡。

“我不会等你的，我也不会想你……如果你死了，我会马上忘了你。这就是鲛人的诅咒。阿纲，让我去吧。我的生还几率比你大。”莲一仰起头，认真地看着泽田纲吉。

“……会忘了我啊。”泽田纲吉说着像是叹息的话语，修长有力的手顺着莲一妖冶美丽的轮廓缓缓下滑，来到他尖尖的下巴处，微微用力抬起他的头。泽田纲吉弯起眸子，深深地望进莲一的眼里。

“真是让人寒心的种族呢，莲一。虽然很抱歉不能陪着你直到永远，但是知道你会忘了我，还是很不甘心呀。”

“那就让我去，你会记得我的吧，作为人类，你绝对不会忘了我。”

“不要。”泽田纲吉再一次露出温暖的笑容，棕色的眼中闪动着像是盛夏夜的烟火一般璀璨的光芒，那光芒在漆黑的夜晚漂亮的绽放，然后黯然落幕。

“抱歉，这是最后一次了，请原谅我。”

莲一感到耳后一阵风声，刚要避开就被泽田纲吉制住了动作。他看着泽田纲吉带着苦涩的笑容慢慢失去意识。

“我……”

阻止不了他……

就要失去这个人了……

不说点什么的话……

好后悔……

任性又别扭的自己，自以为以后的时间还有很长，肆意地挥霍着在一起的时光。

最后，连“我爱你”这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莲一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再别扭的躲闪，而是揭去了羞涩的遮掩，坦率的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

如果最后还是没有把爱你的心意传达的话，想起来就会很不甘心。即使你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就会完全遗忘这份珍贵的心情。

“爱……”

请一定要……

怀里的小人鱼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泽田纲吉隐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掉下来。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哦。莲一。”他吻上莲一冰凉的唇，泪水落到小人鱼的眼角，和着小人鱼的泪水一起流下来。

“我爱你。”

他像是要把莲一折断一般紧紧地抱住他，不断亲吻着他的脸颊。

莲池中突然响起小鸟的鸣叫，它像是知道什么一般，扑着翅膀在相拥的恋人头顶绕了一圈，飞向阴霾的天空，哀寂的叫声仿佛啼着血。

到了最后，他才不舍地放了手，垂着眼睛看着莲一缓缓沉进莲池里，清澈的池水漫过他美丽的脸庞，漫过他紧闭的眼睛，漫过他像是羽扇的睫毛，漫过他高挺秀气的鼻子，他整个人都沉入了水中，下半身奇异的鱼尾泛起银蓝色的光芒，尾巴上薄薄的鳍像是最好的丝绢一般在水中展开，随着水波荡漾出美丽的弧度。

莲花的茎秆缓慢地合拢，水里的小人鱼逐渐被遮去了身形。

“能够忘了我，真是……太好了。”

“你能够忘了我，真是太好了。”他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但是，还是不甘心。爱情让人变得盲目，爱情让人变得自私，爱情……这东西，像是毒瘾一般，永远也戒不掉，而且，他也不想要戒掉，他怎么会想要戒掉？

如果你是罂粟的话，就让我做个隐君子吧。

莲一，莲一……我的小莲一。如果你是高洁的莲花，那么让我做你的莲叶，即使粉身碎骨，我也会保护你。

抱歉了，回到……你的大海中去吧。而我这个贪心的罪人，将会带着我们的爱情死去。

舍不得……不甘心……

明明知道你忘了我会过得很快乐，但是，我想要期待奇迹呢。

不要忘了我……

即使痛苦，也请记得我吧。

即使被全世界忘记也不要紧，请记得我吧。记得我这个贪婪而丑陋的男人吧。

%%%%%%%%%%%%%%%%%%%%%%%

“呀，今天下的雨好大……咦，那是……神山同学！”十二岁的泽田纲吉撑着黑色的大伞走在雨中。

在朦胧的雨幕中，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即使只是背影，也让人怦然心动。

被叫了名字的少年在雨中缓缓转过头。墨绿色的长发被雨水打湿，耸拉在肩头，有几缕像是舍不得他的绝色容颜一般，紧贴在他的脸颊上，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人气。他那双浅淡的绿色眼眸中没有丝毫情绪，像是两颗名贵的绿宝石镶在杏仁状的眼眶中。他的睫毛纤长卷翘，雨滴落在上面，顺着墨绿色的睫毛慢慢滑向末端。他的睫毛像是穿了几串水晶一般。然后，纤细的睫毛不堪雨滴的重量，微微的一颤，那滴雨便掉进他浅绿色的眼珠里，然后流出眼眶，让这个少年看上去像是在哭泣一般。

他就这样在瓢泼的大雨中冷冷地看着泽田纲吉，仿佛是雨中的幻觉，随时会化成轻烟消失。

心中莫名的觉得柔软，看着虽然淋湿了衣衫但仍然不显狼狈，反而透出无限风情的少年，泽田纲吉红了脸。

打翻了糖罐子一般，心中充满了甜腻的情绪，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

这样大的雨，他会生病的吧？

脸上像是火烧一般，他鼓起勇气举着伞走到他的身边，支支唔唔地说道：“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

妖精般的少年皱了皱眉。

一把巨锤把他的玻璃心砸了个粉碎。

啊啊，神山同学一定觉得我很失礼吧。对哦，我是个废柴，他一定不想和我走在一起。qaq

他想要把伞塞给神山莲一然后自己跑掉。

反正笨蛋是不会感冒的，他也不会感冒吧，大概。

但是，他的废柴属性又犯了！

于是左脚踩到了右脚的废柴把冰清玉洁的小莲花扑倒了。

=口=

唇上是柔软而冰凉的触感。他在快要害羞得死掉的同时，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好丢脸，在自己喜欢的对象的面前，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他就这样趴在人家的胸口捂着脸开始哭，像是只受了欺负的小奶狗，小小的呜咽出声。

“你，在哭吗？”神山莲一的声音就像是他的长像一般，清清冷冷中透出暧昧的诱惑，像是雪山上的泉水，在一片寒冷中弥漫出轻纱似地薄雾，紧紧地，紧紧地束缚住路人的灵魂。纤细漂亮的手指伸到泽田纲吉脸上，试探性地触了触他的眼角。“人类的眼泪吗？像是水一样，是热的呢。”他挑起一颗泪珠含进嘴里，白腻的指头衬得他的红润的嘴唇透出妖冶的气息。“咸的？”

泽田纲吉没有去看少年的表情，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公路上的车这么多，你为什么不看路呢？这样很危险啊。”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皱眉的吗？并不是，讨厌我？

“为什么哭？”他就这样任由泽田纲吉压着他，丝毫不在乎自己躺在肮脏的泥水里。

“呜呜呜呜……我把神山同学给……给扑倒了……”泽田纲吉发出带着鼻音的哭腔，含着小孩子似的软糯。

“扑倒？……你是说把我扑倒在泥水里吗？”神山莲一笑了出来。

他把泽田纲吉扶起来，低下头看着他充满泪水的棕色大眼。“水的话，没有关系哦。因为，水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即使是一时的浑浊，也很快能够变得清澈透明。”

他的眼睛弯成新月的形状，像是莲尖上那抹新绿的浅绿色眼睛透出柔和的光芒，一直紧抿着的唇也扬起了美丽的弧度。

而泽田纲吉刚刚抬起头，就看到了如同莲花初绽的笑靥。

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

%%%%%%%%%%%%%%%%%%%%%%%%%%%%%%

捂着剧痛的胸口，泽田纲吉的眼前浮现出神山莲一对他第一次露出的笑容。

真是舍不得你呢，莲一。

棕色的眸子带着眷念和不舍，慢慢变得黯淡无光……穿着黑西装的男人缓缓倒下。

无论这是第几次，还是想对你说……

我爱你……

直到生命结束……

重新睁开双眼的神山莲一好奇地看着四周陌生的景色，在水里摇晃着鱼尾，溅起晶莹的水花。他拨开挤挤嚷嚷的莲花，游向莲池中央。那里盛开着一只玉做的青色莲花，花心中间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那是什么？”他丝毫不管这个盒子的主人是谁，轻轻打开这个雕刻着奇怪标志的盒子。

血红色的丝绒底座上，是两只交缠在一起的铂金戒指，它们亲密的靠在一起，闪现出银白色的光芒。

神山莲一的眼角缓缓滑下一滴泪，并没有变成珍珠，而是像是真正的泪水一般“咚”一声掉进莲池里。

“阿纲……”他喃喃地念出含在口舌中的名字，一说出来，他自己也愣了半晌，美丽的眸子中闪过困惑。

他皱起远山一般的细眉，“那是谁？”

他捂住胸口，鱼尾在水中轻轻摇曳，眼泪断了线一般掉下来。“为什么，心好痛？”

“阿纲？……泽……泽田……纲吉”他像是牙牙学语的孩子念出那个人的名字。

“泽田纲吉？”

“泽田纲吉？”

辽阔的莲池里响起小人鱼疑惑的喊声，他扬起鱼尾在水中转了个方向，在莲池中到处寻找那个记忆中不曾存在的人。

他拨开莲花，粉色的花瓣落了一池涟漪，他分开排在一起的莲叶，潜进水里焦急地寻找。

空空荡荡的莲池里充满了小人鱼带着哭腔的喊声，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在这里的，只有沉默的莲花……

轻风吹起莲池中的满池莲花，粉色的花瓣和碧绿的莲叶轻轻摇曳，淡淡的清香悠悠沉入水底，冒出一个个寂寞的泡沫。

小人鱼不断的寻找着……但是，找不到了。

再也找不到了……记忆中不存在的那个人永远的消失了，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我在这里呀，来带我走吧，我的……

我的……流失的记忆像是水一般，被抽去了所有的色彩，变得一片空白。

但是，心记得，身体记得……

有那么一个人，他说……

让我最后自私一次吧……

不要忘了我，我的小人鱼……

怀着痛苦，永远记得我吧……

我将与你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