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带着明弘从皇宫离开,一路走一路回忆着自己之前的路线。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戊戌他们之前下榻的客栈。
已成为废墟的客栈周围依旧没有任何人,偶尔有人从窗户处偷看,却也不敢冒出头来,就担心自己会被盯上成为下一个。
“这里怎么这样了?”明弘惊愕的看着被毁掉的客栈,戊戌看了一眼并未说话,而是仔细的开始回忆自己当时带着上官琬逃跑的路线。
当时布诺已经彻底癫狂,他只能一边跑一边让街上的百姓赶紧离开,而那时,他穿过了一个小巷,进入了另一条街。
戊戌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入口。他喊了明弘一声,先一步走了过去。
穿过小巷,他来到了另一条街,很快,他又循着脑子里的记忆往前,往前,最后停在了一个狭窄的街道口。
他往地上看了一眼,发现了一些褐色的血迹,已经干了,甚至被人踩过,不怎么明显。
戊戌抬步就往里面走,而越往里,血腥味越重。他心头一跳,脚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明弘不解,只能跟上去。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那个荒废的院子,还未进门,就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戊戌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霍骑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可当他看到霍骑的尸体时,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居然死得如此惨烈。
身上的衣服能够看得出躺在地上的那人就是他,可那张脸早已经扭曲,没有了一个正常人的样子。手脚完全陷入了泥土中,血液侵入泥土,将黄色的泥土染成了黑色。散发着浓浓的腥味。
不仅如此,他的四肢是扭曲的,埋在土里的那些看不见,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但身上却如同一张肉饼,摊在哪儿,恶心,又残忍。
戊戌不忍的别开眼,明弘直接跑到一旁吐了起来。
忍下胃里的翻滚,戊戌强迫自己用精神力一点点把泥土松开,露出了霍骑的整个身体,可即便如此,还是缺少了一些手指脚趾。
“道长,这个人是霍骑?”
明弘不愿相信,他记得自己上次见到的霍骑是意气风发的,没有任何的估计,胸有城府,但并非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到底是谁如此恨他?死也要让他受尽折磨才痛苦的死去?
戊戌点头,声音却卡在了喉咙处。他似乎有些明白,霍骑为什么拼死也要找到他们,找到上官琬,要她的血,为的就是完成那最后的仪式。
而那个仪式,可能才是造成他现在这个结局的最重要的原因。
闭了闭眼,他用精神力把霍骑的身体拼凑起来,将那些断掉的骨头重新接在一起,又将扭曲的脸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这个时候,才能看出这个人的完整面貌,就是霍骑。
戊戌叹息一声,将尸体放进了储物袋中,带着明弘往回走。
整个过程中,戊戌没有说一句话,一向叽叽喳喳的明弘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的神色莫名,不知道是觉得霍骑这个样子很可怜,还是因为这么一个人就这么死了而觉得可惜。
踏进皇宫的那一刻,明弘突然开口,问:“道长,霍骑的事,您打算怎么跟上官琬说?”
在他眼里,上官琬才刚刚跟霍骑成亲,虽说她可能不是那么愿意,但之前他也听说过上官琬和霍骑之间的感情。怎么说都是自己喜欢过的人,看到霍骑落到这步田地,上官琬会怎么想?加上她现在的皇位还是把她推上去的。
“如实相告。”
戊戌的话打断了明弘所有的思考,他愣了一下道:“为何?上官琬要是接受不了怎么办?这个西梓还需要她呢!”
霍骑还是西门虚无时就已经成功的将皇家与明家分割开,两者之间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且要是让他来管整个西梓,他也是不乐意的。
戊戌声音平静,“她有资格,也有义务知道。”
为了上官琬,有太多人牺牲,尽管这可能是他们自愿,但他并不觉得上官琬能够毫无芥蒂的去承受这一切。
“若是她不知道,或者你编造一个谎言,那么你觉得这个谎言能够持续多久?西梓又能等多久?魔族入侵在即,上官琬若是能在短时间内将西梓掌控住,到时候应对魔族,我们的胜算更大。若是掌控不住,霍骑遭受的这些,也就没有任何必要了。白死了。”
最后一句,让明弘愣了一瞬,顿时说不出话来。可他又觉得霍骑这样做,其实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上官琬的想法,他或许是为了让上官琬才会死,但上官琬又什么时候告诉过他自己一定想活下来,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戊戌看了明弘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说:“我只会告诉他霍骑的死因,至于要怎么做,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左右她的决定,不过我也希望,若是她选择了不做这个女皇,明家能够站出来。”
西梓偌大一个国家,上官琬若是放手了,就只有明家有那个资本和能力来接手。
明弘脚步一段,面色郑重的说:“我明白。”
他是不喜欢皇家,也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可若是西梓真的无人,明家自然责无旁贷。
戊戌点点头,没在说话。
新皇登基的过程冗长又复杂,等上官琬从祭坛回来时,已是傍晚。
天边余晖染红了云彩,红彤彤的十分好看,戊戌却觉得很刺眼。
收回目光,他看着坐在凳子上面容呆滞半晌没说出一句话的上官琬,一言不发。
自他将霍骑的死告诉她后,她便是这个样子,一动不动,一句话不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不说话,那么霍骑的遗体,你打算如何处理?”
储物袋并不能延缓时间,只能充当一个储藏东西的作用。霍骑的遗体放在里面终究会腐烂,且他损伤的程度,只会腐烂得更快。
闻言,上官琬的眼珠转了转,又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戊戌说:“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戊戌只是跟她说了霍骑的死,并没说是怎么死的,被杀还是意外?
坐在一旁的明弘手顿时抓紧,却始终一句话没说。司马炀看到他这幅样子有些疑惑,蹙眉问:“怎么了?”
明弘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司马炀却不信,自打明弘跟着戊戌回来后,整个人的状态就有些不对,难不成还遇到了什么事是他们不知道的?
戊戌闻声看了明弘一眼,又转头问上官琬。“你确定你想知道?”
语气平淡,可仔细听却能发现,戊戌对霍骑的死因,似乎并不想说太多。
上官琬眼睛眨了眨,点头:“我想,道长您说。”
“好。”戊戌将装着霍骑遗体的储物袋放在了桌上,说:“布诺杀的,我跟明弘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面容扭曲,手脚陷入了泥土中……”
戊戌看到上官琬的身子颤了一下,马上停下来,“还要听吗?”
上官琬压住心中的慌乱,重重的点头,表示自己要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一定要听下去,因为就这一次,今后戊戌可能不会再提起霍骑的死,那她将永远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做了什么。
戊戌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换了一种说辞。
“他身上有毒发的痕迹,当时找到我们时就已经快不行了。布诺赶到时他应该已经失去了呼吸,所以布诺才会如此愤怒的对待他的尸体。”
也就是变相的告诉上官琬,霍骑死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不管后面发生了什么,他都感受不到。
上官琬闻言似乎却并没有相信,反而抬头直勾勾的盯着戊戌。
“霍骑怎么可能中毒?布诺那样的人,若是人真的死了,他甚至看都不会看一眼,只有看着活人才会激起他施虐的yu望,道长,你是怕我接受不了?”
上官琬再怎么蠢,也不会连布诺的性子都忘了。那个人睚眦必报,却有自己的坚持,若是他恨的人真的死了,他顶多会去确认一下,并不会动那人。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方才戊戌明明说了,霍骑的尸体面容扭曲,手脚都陷入了泥土,这样残忍的手法,只有布诺能够做出来。
“道长,布诺那个人,我很清楚,所以,不用隐藏,我想知道全部。你们看到的,以及知道的全部!”
上官琬语气坚定的说。
戊戌笑了,眼中带着欣赏,从这一刻起,他似乎才彻底认同了上官琬这个人。
“你想知道,我便全部告诉你。”
“霍骑没有中毒,从遗体上的痕迹来看,他是被布诺生生折磨致死。除了我方才说的那些,他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被碾碎,衣衫上全是布诺的脚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你想知道我们看到的?”
戊戌顿了顿,并没有等上官琬回答便说:“我们看到的,就是一摊肉饼。只有头还是完整的。他的尸体上缺少了一些零件,我翻开了泥土才拼凑整齐,面貌我也把他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身体平凑完整,却不能碰。若是你想安葬他,不如火葬。”
因为不能碰,所以即便放进了棺材,那也只有一滩肉泥。
上官琬闭着眼,半晌没说一句话,屋子里的气氛很压抑。没有会在听见这样的事情后还能无所事事的说笑。即便是芙蓉和赤炎,在杀了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听到霍骑的事,还是会忍不住心寒。
布诺那个人,真的是让人害怕。他让人恐惧的不是他的修为有多高,而是他的手段极其残忍,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出来的。哪怕是一个与他从未谋面的路人,只要他想,就能有千种办法让那人生不如死。
闭了闭眼,芙蓉突然有种不知道沧溟将布诺留在身边是福是祸错觉,但愿布诺最后不要做出什么对不起沧溟的事吧。
可芙蓉忘了,人总是在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我知道了。”
许久,上官琬才出声说,她指着桌上的储物袋,问:“在这里面?”
戊戌点头。
上官琬轻笑道:“曾经是这么体面一个人呢。”
话音刚落,她仰头看着房梁,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而后她又问戊戌:“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皇位留给我吗?”
戊戌垂眸,想到之前霍骑做的那些事,便道:“只是猜测。”
“什么猜测?”
不知不觉中,上官琬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变了个样子,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有了上位者的气质。
“他之前在你身体里下了子蛊,又将母蛊种在了自己身体里,不过这对子母蛊同以往的不同,它能调换两人的命运。”
戊戌想起自己曾经去过的那个村子,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用子母蛊的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本就是逆天的行为。所以即便布诺没有动手,霍骑也活不了多久。而他之所以给你下了蛊,便是不想你再遭受那些不必要的疾苦。不过我还有一个猜测就是,他可能是知道了什么,比如你一定会死,且他没有办法挽救你的生命时,才会采用这么极端的手法来达成自己的愿望。但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了,还是有人故意给他传输了这样的思想。就不能肯定了。”
一定会死?她为什么会死?上官琬并不清楚,“可命运这种东西,也是能交换的?”
“可以。”戊戌点头道:“西梓国的最南边,靠近南玄的一个村落里,哪里居住着一个古老的族群,那里面的每个人都会养蛊。同时他们的大巫师也有预知未来的可能,这样的蛊在他们那里不算罕见。听说霍骑曾经离开过京都,可能就是去了那个地方。”
“这样说来,霍骑其实早就已经算计了好今天的一切?”赤炎突然觉得霍骑这人的城府果然极深。
点头,戊戌道:“不过最新的计划,可能是在青绫出现后。青绫的出现让他的计划有了改变,但最终的结局还是一样。”
上官琬皱眉,道:“可我在他离开京都前,与他并没有什么感情。若是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了会有今日,又为何还要于我靠近?”
“逆天改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在此之前他可能也尝试过避开你,可事实证明,他拗不过天道。”
戊戌笑道:“毕竟,要是他有那个能力避开,又怎么混落到这个下场?”
上官琬也猛地想起,在霍骑回到京都后,那个人看到自己总是会下意识的逃避,对着她就是一副天下我最大的模样,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她也忘了,许是某一天霍骑穿了一件她喜欢颜色的衣服,心动了,就阻止不了了。
可她确确实实是恨过霍骑,认为他跟西门宝是一起的,害了她的父母,曾经她也想让霍骑碎尸万段,如今有人帮她动手了,她却没有感到半点开心。
“呼!我知道了。”上官琬笑着拿起储物袋,往外面走去。
“道长,多谢。”
谢谢你帮我把霍骑带回来,现在,我要带着他去安葬了。
最后,上官琬听了戊戌的建议,把霍骑的身体火化,不过火化后的骨灰,却被她放进了储物袋,随身携带。
看到这一幕,司马炀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不管是一开始,还是现在,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上官琬不属于他,从来都不属于他。
“嗤,喜欢就去追,在这里唉声叹气做什么?”芙蓉看着司马炀叹气的模样,不屑道:“若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去争取,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司马炀闻言挑眉一笑,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跟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是没了喜欢的人,人生就没了意义。雪郁,你还小,不懂,这世上为了爱情而活的人,其实屈指可数。”
西门宝再喜欢自己的皇后,后宫也有无数佳丽,孩子虽然只有小皇帝一个,但又有多少是因为他的刻意才没有留下的呢?
“我很羡慕霍骑,即便是死了,也能永远的活在琬儿心中。但如果换成是我,我做不到那个地步。”
芙蓉笑,“不过是爱得不够深,说这些有什么用?”
司马炀转头看她,“所以你还很清楚?”
芙蓉张了张嘴,并没有回答,她总不能说自己爱得是沧溟。
见她不说话,司马炀又说:“其实爱得再深,除非殉情,否则再深的爱也会被时间冲淡。时间就是最好的良药。没有什么能够比时间更容易让人痊愈的了。”
芙蓉并不赞同司马炀的看法,她认为,爱一个人就是所有,如同她爱沧溟。即便万年过去,那个人从未有过跟她在一起的念头,但她也会觉得开心,只要跟在他身边就会很开心。
……
竺青绫知道上官琬成为西梓的女皇时,她这里还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朔月,不对,是披着朔月的皮的沧溟,找到了她。
“您不是在上位面?”
看到朔月,竺青绫惊讶有之,疑惑有之,奇怪有之,却独独没有欣喜。
沧溟见状一笑,说:“想你了,便下来看看你。”
只一句话,竺青绫就知道眼前这人不是朔月了。想她这种话,朔月从来不会说。跟在朔月身边十几年,每次朔月外出回来看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回来看看你死没死。”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的。朔月就是这样将她带大的。所以一个从来都不会好好说话的人突然说他想你了,呵呵,事出反常必有妖。再有,这身上的魔气浓郁成这个样子,是担心她看不出来?
不过竺青绫并打算戳穿,沧溟既然想扮,那就陪他扮到底好了。
“是吗?那我师娘呢?当初你把人带上去这次怎么不带下来?”
沧溟嘴角挂着微笑,朔月清隽的脸上带了一丝邪气,却没有半点违和感。
“带下来做什么,不多时我便要回去了。只是想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总不能沧溟还没出来你就没了,那多对不起我这么多年的教导?”
竺青绫笑了,这个样子的倒还有了朔月的感觉。不过,已经晚了。
“那不可能,当初你留下的那些东西可足够我应付魔族的那些喽啰了。至于沧溟嘛,人都还没出来的,不急。”
“如此我便放心了。”沧溟似叹了口气,说:“其实说起来,还是我对不住你,当初若不是我,你大可不必遭受这些事情。”
竺青绫不知道沧溟这次出来是想做什么,不过看他这个样子,似乎并不打算打架?
眼珠一转,她问:“当初不是青帝把我交到你手里的?不过老头,你现在这样大喇喇的出来晃,要是沧溟知道了怎么办?你不是他的御用身体?”
御用身体,沧溟嘴角抽了抽,“什么御用身体,你听谁说的。”
“啊!自然是听你说的,不过你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正常。”竺青绫装作无意的问:“不过你之前知不知道,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是青帝还是他的分身?”
“自然是分身。”沧溟毫不犹豫的说道:“青帝一直沉睡到你来到洪荒大陆不久,才彻底清醒。之前留在上位面的那个,就是他的分身。”
虽然早就肯定了东方熠的身份,可真的听到人这么说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可笑呢。
爱上了一个分身,这世上也就她竺青绫独一家了。且那个分身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本体融合了。
沧溟发现她脸色不太对,犹豫了一下问:“怎么了?”说着又环顾视四周,挑眉道:“东方熠居然没有陪在你身边。”
竺青绫心里暗笑,这人若无其事的样子是真的好玩。
面上却有些幽怨,“别说不陪了,只怕今后要见到他也是难上加难咯!青帝已经将分身给融合了。”
融合?沧溟眯了下眼,觉得这一趟来得也不算是毫无收获?起码知道了青帝跟分身融合的事实。
这样的话,青帝的修为不是大涨了?
想想还是有些不爽呢,作为死对头,看到自己的对手实力增长了这么多,他是不是也要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