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展谦两人前脚刚走,后面大批荷枪实弹的戍卫兵已经围住了医院,黛绮丝站在窗前撩起帘子看,手心似乎都要将那一幅窗帘攥落下来。习妈忧心忡忡问道:
“大少爷不会有事吧?”
她没有回答,只觉得心头更乱。
嘈杂的脚步声一直响到了房间外,她回过头去霍展鲲已经跨了进来,他一身笔挺军装,藏青的颜色泛着威严的冷漠,他脸上的神色更是和那冷光潋滟的银质纽扣一样寒气森森,他看了一眼熟睡的丫丫,再将眼光放到脸色泛白的黛绮丝身上,那眼中似乎沉淀了墨色的雨云一般,牢牢看了很久才往门外的李牧那边偏头,厉声吩咐:
“人才刚刚走,立刻下令全城戒严,这一次如果拿不到人,全部给我提头来见!”
李牧立正敬礼立刻转身走了,霍展鲲也转身,皮鞋踩在地板上是闷声的响,她张了张口,又闭上,张了张口,再闭上,反复几次已是口干舌燥,最后终于挤出一点声音:
“展鲲……”
他的皮鞋顿住,却没有转过身来,只有冷彻心扉的低笑:
“钟雪落,你终于肯这样叫我了,只不过,你接下来想说什么?”
她不语,他嗤笑:
“让我放过他?让我手下留情?还是让你们一家人团聚?”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句句压迫逼人:
“他既然来了我边界四省,恐怕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日本人各方滋事,现在正是风声鹤唳之际,易军主帅却在这时擅离职守临阵脱逃,如果恰好日本对华出兵怎么办?如果恰好又攻破易军边防怎么办?霍展谦在对日会议上的表现本来就有了亲日嫌疑,如此一来大概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她手心按在窗栏上,只觉得一阵一阵的冷意透进身体中来--果然、果然,霍展鲲会和日本人联手对付霍展谦,他先将所有的嫌疑都引到霍展谦身上去,再暗度陈仓将边界四省变成为日本人和易军开战的跳板。霍展谦困在这边,易军群龙无首,而霍展鲲曾经统帅北方多年自然知道大致的边防布局,如果他全力协助日本人,自己不用费一兵一卒便可将失地收入囊中,那时候霍展谦兵败,失民心失天下,而霍展鲲,确实可以大权重握得偿心愿,只是,只是也会背上千夫所指的骂名吧?
那样的话她说过一次,教他嘲笑过一次,可是这一刻却仍旧忍不住开了口:
“你这样做,只是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他终于再转过身来,嘴角挂着一丝嘲弄的笑,眼中却似有所期待,“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霍展谦?”
她被他问得微微一怔,她在担心这两个人吗,怎么会?怎么会?她只担心她的丫丫,只担心她的丫丫而已!她猛地醒悟过来,定是刚刚突然看到霍展谦给惊吓到了,她现在应该只想着快快将丫丫的病稳住,快快将她和习妈送出这个是非之地,这两个人从来勾心斗角,就算他们再斗得天翻地覆也和她毫无关系了!
她没有答他的话,只垂下头走到丫丫床边去探她额头的温度,她只看着她那憨憨睡过去的女儿,再也不看其他人半分,病房中沉默良久,她突然听到难掩恨意的重重一哼:
“我真是病入膏肓了,居然以为……居然会以为……”
那一句话没有说完,重重的脚步声响起,那个人终于跨了出去。
她竟然没有松一口气,望着女儿神似某个人的面孔,只觉心头震荡,飘渺恍然。
当天全城果然戒严了,到处看得到几人一组的戍卫兵背着枪四处盘查,旁人不知道原因,到处人心惶惶,第二日下午又传来爆炸新闻,蠢蠢欲动蛰伏多日的日军终于在北方某省和易军的一个师交手,几家报纸都立刻出了号外,大街小巷都听得到民众的议论,各方的反日情绪空前高涨,不久又有小道消息流传出来,易军和日本人交手,统帅霍展谦却并没有坐镇指挥,加之日本人发难之处正是易军边防最弱的一处软肋,再结合曾经某些报纸上刊出过霍展谦亲日的揣测,一时间举国上下莫不谣言纷纷。
丫丫的病情已经控制下来,黛绮丝看到时局这样乱便将她接了回去,所幸还没有误那出洋的船票,看着日期也就在这一两天了,她积极为那婆孙仔细打点着,却无论做何事都总有些心绪不宁,哪里都听得到打仗的消息,哪里都听得到对霍展谦的质疑和怒骂,也听得到戒严之后又抓了某某人,说是什么混进来的奸细……任何的事情听在她耳朵里,都会教她怔怔出神指尖发凉,心中一遍一遍会念那个地方,顺城旅店、顺城旅店、顺城旅店。
看得出来习妈同样心不在焉,黛绮丝终于忍不住悄悄和她商量,看能不能递个信到顺城旅店去,说明她绝不会再跟霍展谦走,让他不要再等快快离开吧。习妈自告奋勇,便由黛绮丝想办法将周围几个眼线引开了,她拿出全副的机敏来走这一趟。她出去那几个钟头黛绮丝一直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却是满面愁容,殷殷等候的女子立刻知道是没有效果了。
黛绮丝决定亲自走一趟,她只作往常一般去梦都唱歌,在候场的时间悄不做声由隐蔽侧门离开,中途换了几次黄包车,绕了几条大马路,终于有惊无险到了顺城旅店。
如此危险境地紧张时刻他自然也极为小心,不会堂而皇之住在旅店里,等着她的是一个普通至极的旅店伙计,由他通知了人来接,来的人不是刘世兆,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混入人海中毫不起眼的长相和打扮,他带着她由后门离开,黛绮丝总觉得此人面善,却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走得不久便转入附近一片老旧的民居,黑暗中光线不好,那人叮咛道:
“少夫人,仔细脚下。”
那一句少夫人听在耳中,陡然让她一惊,蓦地想了起来——六年前离开霍家那一天,她和习妈在风雪之中拦下一辆黄包车,却不想中了别人的圈套要将她们带出城去,这人不正是那时候假扮拉车师傅的男人吗,她还隐约记得他说的那句话——少夫人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受人之命一定要安全带你出城。等你出了城,过几天那个人会亲口跟你解释清楚的!
那时她只当是钟世昌要抓她回去强迫她嫁给那司徒先生,难道那些竟然是霍展谦的人,他说的“那个人”竟然是霍展谦吗?霍展谦说过他当时派了人去接她,她只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再也没有放在心上,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竟然都是真的——他没有想过抛弃她,他后悔多年,寻她多年,真是这样吗?
不知是不是暗光中的路确实难走,她脚下已经微微踉跄,鼻端窜上了一股酸意,她咬了咬牙忍下去,好不容易走到了地方,进门便看到立在四合院中的他,白衣长衫气度出尘,与四周的破旧格格不入,他似乎在夜色之中等了很久,终于见到了她,于是舒展了眉目浅浅一笑,唤一声,“雪落,你来了。”便似当年那边温润柔和,蕴含了无限风华。
而她愣愣望着他,居然站在了门口,再不敢往他面前走一步。
他也不以为意,走到她面前牵住她的手,轻声问她:
“丫丫今天怎么样,好一点没有?”
她木然点一点头,不由自主跟着他往里面走,他的房间布置也很是陈旧,却极整洁,让人立刻就生出好感来,她向来善于活络气氛的,此刻却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一时间忘记了要说什么。
还是他先开口:
“雪落,我不会先离开的,你跟我一起走吧。”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劝他快走的,立刻挤出两声笑来,说道:
“我也不会离开梦都皇城,你自己回去吧。你应该知道消息了,日本人和你的易军已经打了起来,现在到处的人都在说你,你再不回去,只怕你督军的位置都要坐不稳了。”
“我走之前已经部署过了,有几个得力老将坐镇骏都,日本人就算出兵也讨不了什么便宜去。”似乎他们很久都没有这样好好说过话了,他垂首看着她,即使说着打仗这样的严肃问题时,眼神依旧脉脉如水。
“可是,可是霍展鲲他——”她想说这一次不一样,有了霍展鲲的臂助,那些日本人知己知彼,只怕锐不可当,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了,不知怎么的,即使知道霍展鲲千错万错,她似乎也不想对霍展谦说出他的坏话来。
“你是说霍展鲲在和日本人合作吗?”他倒知道她要说什么,估计他也早得到了风声,说不定此次前来与这个多多少少也有些联系,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面上现出了几许疑惑,“是的,如果不是他敞开了边界四省的大门,日本人也不会这么快就打到北方中心去。只是,只是他怎么会和日本人联手,他那样的个性,怎么会容忍日本人在我们的土地上嚣张跋扈……”
他突然意识到不应该在她面前说这些,立刻便住了口,黛绮丝见他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不禁也有几分急了:
“就算你相信你的得力部将,可是你知道外面的流言怎么说你吗,说你是亲日派,说你抵抗只是迫于压力做出来的表面功夫,还说你——”
“雪落,你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吗?”他忽然打断她,只将她微凉的手紧紧握住,脸上有掩不住的惊喜之色,她立刻抽出手来转过身去:
“别人说你什么与我何干,只是你在这里不免给我惹上麻烦,我只想你快走。”
他毫不介意她的冷硬,微笑说道: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别人想说什么都随便他们,他们感兴趣的人是霍督军,不是霍展谦,大不了,打败日本人之后我不做这个督军就是,那个时候就再也没人会来质疑我的忠诚,质疑我的选择,甚至……质疑我的妻子了。”
他说得很轻很慢,然而那很轻很慢的几句话却仿佛千斤之重一般,她讶然回头看他,他说什么?不做督军就是?那不是他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吗,他怎么可能轻易割舍得掉?
他似乎看透她心思,微微一哂,缓缓说着: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到底费尽心思追逐的这些东西有没有意义,我得到了这些东西,可是除了觉得终于为自己和亡母报了仇,高兴了那么一刻以外,后面竟然没有一天是开心快乐的,没有一天像你在我身边时那样笑过。我想可能我到底不适合这个位置吧——被一群陌生人高高供着,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没有人在高兴难过的时候陪在身边,骏都的房子,只是房子而已,空荡荡的,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冷清得可怕——”
“只要你愿意,那房子里自会热闹起来,想要陪你的人自然多得很。”她淡淡说道。
“可是我怎么会愿意,有个凶丫头曾经对我说过,不许我对别的女人拉着抱着,这辈子我都只能抱她一个,就算当时我没有出声答应她,可是我牢牢记住了,她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牢牢记住了!”
若是前一次他说这样的话她定是要嗤笑的,可是刚刚看到那个人,知道他说那些话并不是欺骗和敷衍,她喉咙中像被棉絮堵住似的发不出声音来,他往旁边走两步,从一只锁着的抽屉中捧出一只盒子到她面前,问:
“雪落,你还记得这个盒子吗?”
那盒子书本大小,檀香木雕,上面刻着莲花并蒂鸳鸯交颈,小小的金锁挂在上面极是精致好看,她怎么不记得,也是她被赶出霍府那一天,她还天真以为不会有事的时候,他给她这个盒子和钥匙,神色严肃殷殷叮嘱她十日之后再看,可是她再也没能等到那个十日之后。
“这盒子一直放在骏都,上次突然遇到你,没来得及带到长宁给你。雪落,虽然晚了六年,我还是想你看一看里面的东西,想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多么怕你误会,我有多么不安和害怕;也想你记得我当时和你写过的一句话——无论何事,一定等我……”
他给过她钥匙,可是隔了长长的时光那小小钥匙也早不知道遗落到哪里去了,他自然猜到,也不问她,自己取了匕首将那精致的铜扣撬开,她不由自主轻轻掀开盖子,突然楞在原地,那一刻似乎连心跳都静止下来了。
一张大红的婚书安安静静躺在盒子里,岁月在这里沉淀下来,丝毫没有剥去它的鲜艳夺目,仍旧带着多年前急需证明和保证的那份急迫,带着当时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她颤颤将它取出来,翻开,看到里面的墨迹斑斑:
“霍展谦、钟雪落,仰仗冰言,欲结朱陈,从此修秦晋之好,定伉俪之盟,祸福相依,生死不弃。”
下面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分别是两人的籍贯生辰,家长父辈的名字,还有主婚人、证婚人、媒人……一大堆的名字,最后是男女双方的签名,他早已经写下了他的名字,按了朱砂的指印,只等着她填补旁边的空白,她看着、看着,眼前一个个的字渐渐模糊扭曲,他多年前按下的鲜红指印渐渐模糊扭曲,一切都弥漫在水光中,那水光转啊转,不过是眼睫一眨,便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簌簌砸在婚书上,一团一团地洇开,化出一朵一朵墨色的花。
他抬起衣袖去擦她满面的泪水,却永远也擦不完似的,他抱住她,吻她的头发,同样湿了眼睛。她双手按在脸上仍旧阻挡不了纵横的眼泪——他居然给过她婚书,原来他早料到那一天的结果,所以早早为她预备了这份婚书,他也那样着急地叮咛过她——无论何事,一定等他!他说无论无论何事,一定要等他!
甚至他也派过人去接她,可是,可是……
那些压抑多年的东西似乎都要从她的胸膛中翻涌出来似的,这一刻多想回抱他,放任自己靠在他怀里,头死死埋在他的胸膛,纵声大哭,嚎啕大哭,委屈地喊他展谦,仿佛她还是多年以前那个天真纯洁的丫头,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只要在他怀里哭一通都可以解决一般,可是她不敢——如果真的那样抱住他,如果真的那样在他怀里痛哭,叫他的名字,哪怕只有一刻,她恐怕也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用尽全力挣开他退后几步,狠狠抹去满脸泪水,将那婚书摔到他身上,咬牙说道:
“霍展谦,我不是来看这些东西的,我也再不想看这些东西!我是来叫你走的,话已经说完了,如果你明天还在这里,我就把你的落脚处告诉霍展鲲!”
他立刻弯腰去把婚书捡起来,在手上拍了又拍,擦了又擦,抬头望她时眼中似乎含了闪烁的水晶一般,她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夺门而出。
他的人从后面跟上去,教她狠狠骂回去了,她冲出这一片老旧的民居,冲到巷子外面,拦下一辆黄包车报了地名,然后倚在车厢角落里失声痛哭。
霍展谦维持了同一个姿势坐在窗前,眼睛一直一眨不眨望着手上犹沾了她泪痕的婚书,直到听到外面人的声音才略微动了一动,问:
“世兆,她平安回去了吗?”
刘世兆在外面答:
“是的,督军你放心,我们的人一路跟着的,不会有问题。”
他顿了一顿,再问:
“她定的船票是不是后天下午?”
“是的。”
“通知这边的人准备一下,那婆孙俩一定要扣下来。”他轻轻抚摸着婚书,抚摸着她姓名处的空白,喃喃自语,“雪落,我一定要带你走,不管你愿不愿意,一定要!”
黛绮丝这一夜辗转反侧,半夜实在忍不住将丫丫抱到了自己的床上。从她在梦都赚钱开始丫丫便一直跟着习妈睡,这几年她还是第一次抱着这小人儿睡觉。小家伙睡得香甜,小胳膊小腿儿全部靠到她身上来,她将她抱在怀里,不断去亲那嫩嫩的小脸蛋。台灯的光线开得很弱,孩子的脸上有一种柔和的光芒,她轻轻去触碰小宝贝和她爸爸长得一模一样的高鼻子,去勾勒她神似爸爸的轮廓,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着话:
“丫丫,原来你爸爸没有抛弃我们,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眼睛中有水光盈盈,唇角却是微笑。
第二日一早她便打电话去大帅府问了霍展鲲行踪,然后精心装扮了去见他——不是去梦都的那种装扮,而是素色雅致的衣饰,往常她偶尔穿了这样的衣服他眼睛里便会露出浓浓的笑意,她无端端讨厌他那样的笑,所以从来浓妆艳抹穿金戴银,只有这一次是刻意要讨好他。她坐车去了帅府,正碰到他要出去,薇薇安也一同坐在车子里,笑容飞扬,脖子上一串金丝燕的项链光芒璀璨,她站在门口,那车就要从她身边驶过去,她叫他:
“展鲲。”
他终于还是停车摇下了车窗,目无表情地看着她,薇薇安在他耳朵边娇笑:
“都有脸送上门来了,黛绮丝也不过这么个身价!大帅我们走,别理她!”
她不好当着薇薇安说什么,他见她不吭声立刻便要摇起车窗,她连忙喊道:
“等一等,展鲲,我们单独谈一谈好吗?”
薇薇安又在旁边打岔,他沉默了一刻,居然还是走下车来,他吩咐司机先送薇薇安小姐去百货公司,薇薇安只要将眼睛都恨掉了,却也不敢再说什么话。
他仍旧穿着军装,他们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刻,他住在她那里,他们有时一同出去,车送他去军部,再送她去百货公司金行那些地方,他有时会突然来兴致,中午都要把她接过去和他一起吃饭,她总是耐着性子敷衍,然而再耐着性子,那也总是敷衍,精明如他早就一一看在眼里,依他的骄傲能够忍下她两年来,也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她望着他的冷硬脸色,慢慢将头低了下去,脸上没有丝毫的作态:
“展鲲,我知道这几年你对丫丫和我很好,一直是我不识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总是辜负你太多……”
霍展鲲也禁不住讶然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人会是从来都带着面具对他的钟雪落,前天在病房里她不是还对他端起面孔不假辞色吗,怎么这一刻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手心中也有汗,不知道他会对她的话作何反应,自己早已经踩尽了他的骄傲,数次逼得他恼羞成怒,他会不会赌着这口气从此再不理会她?她想起暗夜中他轻轻拭过她眼角的温柔手指,或者那已经是她来这里的唯一依凭了。
她继续说道:
“我是送丫丫去美国治病,不是让她去霍展谦那里,我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见他,你要我搬过来,我立刻可以搬过来,你要我不去梦都,我以后再也不去那些地方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你想我拿什么来交换?”他蓦地打断她的话,笑冷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