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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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到处都是血。

灰蒙蒙的天空,遍地都是斑驳的血迹。到处都是肆虐的灵气的杀气。森冷的剑芒含着滔天的杀机,飘荡的流云也染上了血的色泽。殷红的鲜血,如同妖娆绽放的花朵,在灰蒙的天空盛开。这是一场冰冷又黏腻的血雨。

热血沸腾的战意,密密麻麻的战阵,神也好,妖也好,魔也罢,震天的吼声和恣意的杀戮,所有种族的区别都湮灭在原始欲望里——去吞噬,去毁坏,去杀戮的欲望下。血红的眼底,残忍血腥的杀机肆无忌惮的溢出,如同蛰伏而出的凶兽,雪亮的獠牙,狰狞狂佞。

杀!

海水蓝雪缎曲裾的少年,洁白干净袍角,如同踏错时空的旅者,倏然降临到冷酷血腥的战场。他凭空出现,四周空中还沉溺在杀戮中的人们,竟分毫也未察觉。

这是哪里?

我,是谁?

来这……做什么?!

少年被空气里肆虐的杀气影响,幽深的双瞳里妖娆的血红爬上。他死死的抱着剧痛的头,嘴唇熹微的开合,低低的呢喃道:“杀!”

杀杀杀!

显然,冷酷浓烈的杀意已经影响到了少年。血红的瞳仁,黯沉的如同干涸的血迹,流露出狠厉残忍的杀机,与周围沉浸在杀戮的‘野兽’没有半分区别。

少年挣扎的摇着头,额上冒着细密的冷汗,显然再也与血脉里流淌着的蠢蠢欲动的欲望,做着最后的抗争。

我是……我是……我是,玄霄!

对,我是玄霄!

他牙关咬地死紧,脑中突然如同巨锤砸落,面上的肌肉因为疼痛有些扭曲,脸色苍白如纸,竟然泛着死气的青灰。

不对,我,是玄霄。

琼华玄霄!

这里的杀戮,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少年箍着一个翠玉的发冠,这时猛然发出清泠的辉光,形成一个青蓝的光罩,将少年整个人笼起。黑发少年好受了些,急喘了几口气,急忙运起灵力护身。半响,面上的青灰这才退下。

黑发少年微微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头顶的玉冠,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

还好师兄赠予他的发箍,内含清心净神之效,不然此番……须得吃些苦头,方才能脱身。

玄霄环顾四周杀气从天的战场,这里是?

神魔……战场?

少年心中一紧,这分明就是远古的神魔战场。不对,是远古战场的幻境,难怪他会被其中逸散的杀意影响。

嗯,此地是羲和的所记录的远古幻境么?

不过是一个记录幻境之威,竟至于此?!

玄霄攥紧手中的羲和,此刻仍旧染着着珊瑚红的眼眸,沉淀出冷厉的寒光。羲和的剑术可真是什么都有。

他猝不及防,竟险些着道。少年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既来之则安之,往后还须多加注意,若是记录幻境,定然是要将幻境走完才能出去。

而这种远古级别的战斗,所涉及的剑意,规则,绝不简单。羲和剑灵也未有只言片语,他自己一定得小心行事。

虽然,记录幻境绝对不会攻击幻境中人。但是,这种上古仙神的战场,杀气太盛容易便会受影响。何况,这些不过是开胃菜,却是不知,羲和所记录的,那体现剑道规则的一剑,是何等的惊艳。

想来应该是神魔的领域。

按照羲和惯常的做法,他定然不会受伤。可是,过早接触太过高远的层次,须得非常谨慎。一不留神,道心有亏,留下阴影,形成间隙,便不好了。

当然,他也可联系羲和强行破出。只是过宝山,空手而回,却也不是他玄霄的风格。

既是来了,当然是要过上一场。

一晃神,眼前之景就已经倏然变换。

仍旧是灰蒙血腥的世界。

四周都是仙神成山的尸体。

一个孤独的身影,拄剑而立。

幽冷的甲胄上浸满了黯沉干涸的血迹。一头散乱的红发,恣意的纠缠,深红的长发纠结着在激扬的灵气间蜿蜒,宛如蛇类的吐芯,阴狠毒辣。魔族显然是受了伤,身体都支在手中殷红如血的长剑上。可是,便是受了重伤,魔仍然是脊背挺得笔直,修长的脖颈,显露着苍天压顶,也绝不弯折的傲骨,如同一座深邃又沉默的雕像,浸染着浓重的血腥,屹立在这座遥远又惨烈的战场之上。

那是时光也无法磨灭的悲壮与孤傲。

他只是平静的站在那,世间便独剩下这一人,与这阴沉煞气的时空合为一体。

至强者,无华。

一柄青蓝的冷剑,剑锋染着斑驳干涸的鲜血,刺在魔族胸口,接近心口的位置。鎏金的甲胄辉光黯淡,雪色的霜华自伤口处开始蔓延,开始侵蚀魔族的身体。汩汩的鲜血却不曾被寒冰凝结,依旧汩汩的冒着鲜血。

这分明是致命的一剑。

魔族身后集中着大量魔族与妖族,身上的甲胄皆以浸满的血迹。空间中似乎并未记录神族的影像。玄霄暗自思忖,那可能正是与神族和鬼族对峙的时候。红发魔族胸口致命的剑伤,让凶焰滔天的阵营,气势顿时冻结。

“陛下!”

“爹爹!”

其中一名黑发的魔族满是湍急与担心,覆满面容的血污也掩不了魔族的忧心。少年可以很容易就发现这名魔族的勉强,他强制克制自己未从战阵中脱出,以免影响大局。可是清冽的声音飘荡在风中,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颤动。显然,这个黑发魔族对红发魔族是极为忠诚。

而另外一声父亲,却是黑发魔族身旁立着的一名明显还是幼童的魔族所出。这名稚嫩的魔族,有着一同红色的软发,显然是与他的父亲相同。小小的魔族,巴掌大的小脸上,染着斑驳的血迹。手中的剑刃也浸透了血。显然这个幼小的魔也是战力不俗。此刻他妍红的眼眸中满是晶莹的泪水,只是小小的魔,倔强的咬着自己的唇,强力不让自己落下泪来。眼下他死死的盯着他的父亲,眼泪流了下来也不知。

原来,魔也是会流泪的。

玄霄心中一动,魔族,与之前翻过的记载并不相同。他们也会流泪,担心,并不是像古籍记载的一般冷血无情。

流下的泪水也是晶莹剔透的泪滴。

屹立在前方魔,抬了抬手,止住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的部下们。

他似乎丝毫也不关心自己的伤,见着汩汩流血不止的疮口,眉毛也不曾抬一下。他专注的看着虚空中的某处,定定的,仿佛要将他仅剩的心力燃放成灰。

凄怆又肃杀的琴声,卷着滔天的音刃,在天空中肆虐,所遇魔族,或是妖族崩成齑粉。灰蒙的天空,下起连天血雨。

琴声越来越激越,浓重的凄怆与杀机,几乎凝成实质。整个空间独独剩下这一种声音,风也冻结,时光也凝滞成灰,绝美而残酷的收割着生命。

好一曲黄泉之歌。

红发魔族幽深的瞳仁,慢慢染上铁灰的死气。他缓缓的牵动着冻上冰霜的唇角,唇畔的弧度,宛如冷硬的刀芒。

玄霄明白,这个强大的魔族大抵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是他却是不懂,魔族为何如此执迷地望向虚空,那样专注的眼神——能够引燃一切的眼神。

灼热恣意的红色,摄人心魂。

再多的冰冷沉寂,也灭不了其中的热烈。

玄霄不过是稍稍与魔族眼神接触,便被其中猛烈又灼人的情绪,冲击得晕眩。

果不负上古魔神之名!

少年漆深的眼眸中,腾起灼灼战意和执着,便是是濒死之境,依旧神通若此。

魔族冷酷又漠然的将自己胸前青蓝的冷剑拔出,仿佛做着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丝毫不像是在拔出自己身上致命的一剑。妖娆的血花,触目惊心的殷红,溅到红发的魔族如同坚玉一般的脸上。殷红的血滴在魔族惨白的脸上蜿蜒而下,妖冶之极,显现出魔神残忍又邪肆的本质。

魔族嘶哑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喑哑的风声,冷厉又阴寒。明明是低低的类似于耳语一般的声音,却在铺天盖地的琴身中清晰的响起,带着莫名的诡谲与凶戾。

魔族暗哑的低语如同在漫天洪流中,强自支撑的扁舟一叶。纵是琴声灭顶,也磨不平这来着九幽魔神的絮语,这是来自于逆水行舟的不屈与坚持。

“好一柄,琴中剑!”

他垂着眉,低低的笑起,仿佛夜枭凄寒的鸣叫,削薄的唇,泛着惨白,带着死亡酷戾的弧度。

“很好!”

魔族垂着眼,似乎摩挲着手中染着自己血迹的冷剑,莫名的说了一句毫不相干话。

“琴心,剑魄……却是不知,琴心剑魄今何在?”

红发魔族嘶哑的声音,空沁仿佛还带着几分落寞,带着无尽的惆怅与喟叹,回旋在凄怆的琴声里,无声的蔓延。低低的话语,染着莫名的魅力,一丝一缕仿佛将要落进人的心里,勾起着人心当中最深沉真挚的叹息。

来自九幽的蛊惑,如同也上龙门的鲤锦,在宏伟飞泻的激流中,逆行而上。阳光下翻起漂亮的浪花,一跃成龙。

凄怆悲凉的琴声一颤,发出低鸣的颤音,竟然像是被这空沁的低语,逼退了一步。

一个柔和的女声惊呼道:“哥哥!”

这声音与声音的世界里,一场最凄美狠辣的劫杀,是意境与意境的碰撞,暗藏在靡丽的音阶后的,是森冷诡谲的刀锋。

余下魔族,被莫名的气势压得一滞,大多吐血倒地。能够站立,勉强支撑的,不过是渺渺几人。虽然不见神族的影像,想来也该是大致相同。

幻境的影像,忠实记载着战场的情况。这处战场空间剧烈的震荡着,边缘竟有塌方之意。漆黑的空间裂缝时而出现在边角。

这是……言出法随?!

不对,这已经不仅仅是言出法随境界了,单单在出言的瞬间,不但能够引动规则,甚至能够影响规则向己方倾斜!

玄霄心中一紧。古籍中记载,魔族强悍善战,果然如此。不过,记载中魔族多是以擅长近战闻名,不想红发魔族对音律感悟如此之深。而那位神族的琴声之主,比之魔族,对于声音的境界也是不低。

可能,就是那个给了魔族致命一剑的神族。

少年心中莫名有些惋惜,那魔族强悍至此,但毕竟是受了致命伤,最后也不知能不能撑下去。玄霄看着魔族胸前仍在汩汩流血的伤口,默默的摇了摇头,看来只是时间问题。纵然,琴声的主人也受了伤,魔族自己也不能撑多久。

魔族削薄的嘴角突然泻出阵阵低笑,他喃喃的低语道:“你要将我关在地底下去,灭我魔族……我偏偏不遂了你的心愿!”

他倏然将手中一青一红两柄长剑合而为一。明明是属于敌我双方的剑器,竟然万分契合的融在一起,仿佛是同炉出世的双生的剑器一般。

青蓝与殷红的双剑,融为一体,发出惊天的光芒。战阵中的妖魔全都猝不及防的扑倒在地,大多垂着头不敢直视。

剑尖前的空间猝然破碎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

那是这个浩瀚广博的宇宙中,最深沉的黑暗,其中宛如蕴藏着无数看不见的涡流,如同鲸吞虎噬一般,吞噬着天地间所有的灵力。

天地间的灵气勾成的连天的剑柱拔地而起。

魔族唇边的笑意,像是滚了蜂蜜的糖,甜蜜,甜蜜,甜蜜,直到苦涩。火焰一般热烈的红发,全都在激扬的灵气中恣意的飞舞,仿佛血水里飘摇的海藻。珊瑚红的眼眸,爆出精光,眼眸明亮的像是天上的烈日。

战阵中黑发魔族猝不及防,被那即使在战阵的结界内,也万分恐怖的压力扑到在地。而那红发的孩子,被身边的魔族压在身下,护得严严实实。单是这样,幼小的魔也是满脸苍白,额角泌出豆大的汗珠。

黑发魔族强制抬头看着他的君王。他像是明白了君王要做什么,心血翻腾,猛然吐了一大口鲜血,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陛下,不要!”

“陛下!”

“陛下,想想小殿下,想想魔族,想想……”黑发魔族猛然咳嗽起来,又吐了一大口血,被愈发恐怖的压力压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泼天的琴声也像是反应过来,琴声愈紧,越来越激越。

便是旁观在一旁的玄霄,也感到了魔族此举仿佛天地动摇的威力。这可能是重伤的魔族最后一搏了。

魔族似乎对周围的空间失去的感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眼睛里唯有眼前一剑。

他抬起了手。

随着剑器缓缓的移动,剑柱顶端的空气,被暴烈森冷的剑气,搅得混乱不堪。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涡旋,像是弱水之上,鲲鹏的吞吸,吞天食地。大地开始轰然震动起来。

“轰,轰,轰!”随着一声声密集又巨大的轰鸣,大地上碎起一道道裂纹。除了战阵结界中的魔族们,残忍的收割中大地上生灵们脆弱的命魂。

凄怆冷厉的琴声中和着生灵悲哀无措鸣叫。

玄霄见着琴声晕出点点清光,将天空与剑气隔离。可能是在保护天空之上的天界。

天空中蓦然降下五色灵力,将大地层层笼罩。地上的裂纹这才有所收敛。

那个悦耳优雅的女声,又在幻境中响起。

“不过是要你魔族永驻九幽,非是要你们性命!如今神魔开战,已是生灵涂炭,何以再殃及大地生灵!”

女声纵然是气急,也还保留着几分女神的淡漠幽雅。

魔族缓缓的抬剑,显然也是在强制支撑。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弧,珊瑚红的眼眸中满是冰冷和讥诮,道:“永驻九幽?!真是好仁慈的天帝,好和善的神族!你且问一问,我魔族的子民答不答应!”

战阵中伏在地下的魔族们,闻言都强自抬起头来。有些受伤略轻修为高深的魔族,甚至拄剑摇摇晃晃的站立起来。

“自是不答应!”

“不应,不应!战就战!”身后的诸多魔族都纷纷附和。明明是重伤后虚弱的声音,却仿佛金铁的和鸣,浸透着血与火的坚定与执着。

“我九幽魔族,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生!想要我们与鬼界一般,臣服于神族,与仙界媾和。哼,却是白日做梦!”幼小的魔族稚嫩的声音响起。其实他被别的魔护在怀里,脸上的血迹和泪水与汗水混成一团,十分可笑,径自颤抖着的身躯,幼嫩又脆弱,仿佛轻轻一戳,便没了声息。

可是,那稚嫩的声音里,却含着与他父亲一般的坚定与傲骨。

那女声听到那个孩子的声音,气急败坏道:“重楼?!你怎在战场上!你算什么九幽魔族,你明明是……”

女声尚未说完,便被幼小的魔打断,道:“我是爹爹的孩子,自然就是九幽魔族。倘若我能长大,也能和爹一样,成为纵横六界,叱咤九霄的魔。”

“你——你!”女声显然被小小的气得不轻,还想再说,却被红发魔族的仰天长笑打断。

“哈哈哈!重楼从小便是爹的乖孩子,我九幽的小殿下。以后,还会是魔族的魔尊陛下,自然是与你神族,没有半分瓜葛!”说罢,魔族猛然喷一口鲜血,青红的双剑,吸饱了鲜血,散着妖冶的魔气,剑柱通身也开始氤氲出大量的紫气。

魔族血红的长发如同裂锦一般张开,面上的肌肉,全都缩紧的近乎扭曲,握剑的双手自虎口开始,龟裂出大量的伤口,泌出鲜红的血迹,全都染在妖异的长剑上,红发魔族执剑向天,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吼。

“给我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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