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汐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清了下嗓子道：“咳咳，你知道，玄霄师兄的剑术全都是由大师兄亲手教导，多少弟子梦寐以求。”夙汐看着天青狭促的笑道：“按照明希和虚彦对玄瑾师兄的执着程度，还不得各种羡慕嫉妒恨，眼睛更冒绿光似地。”

“所以，这两人从来都不提这事。基本大家都不大爱提。果然，都很是受伤啊……”夙汐故作老成的悠然叹道。

夙莘肯定的点点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思索片刻，猛然重重地一拍天青的背。青年猝不及防，险些被拍到草地上。夙汐看着自家师姐的怪力，突然脊背寒凉，小心的向外挪了挪。

“嗯嗯，想起来了，刚刚不是要说我初入琼华时的经历么！”夙莘眉飞色舞，一脸回忆道：“想当初，我还是多听师兄师姐话的乖宝宝……”

“咳咳，师姐……”夙汐小声的提醒将要走题的自家师姐。

夙莘低头清清嗓子，方才道：“其实，也是正是巧合。”她微微瞥了一眼青年面上的神色，道：“当时，我就见着玄霄师兄在习剑，玄瑾师兄在旁察看。”女子看着天青道：“你也知道玄霄师兄剑术天分有多高。我那时不过是初初上山，从没有看过这样璀璨美丽的剑光，一下就镇住了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就傻在原地。”她用了一种崩溃、惊悚的语气续道：“最重要的是，玄瑾师兄还侧头看了我们一眼！”女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扶额，语音沉重地唾弃道：“我当时傻透了，而且还是在玄瑾师兄面前，师姐一世英明全毁！”

“师兄当时一定想，这是哪里来的傻妞？！”说完她自暴自弃道：“你永不能明白，师姐现下心中的痛啊！”

许久女子记起了什么，眉眼弯弯的，方才恢复过来，道：“其实，也无甚担心，因为夙汐就在我身边，她嘴一直张得大大的，定是比我更傻妞，师兄一定会更记得她些！这样就不记得旁边站着的我了，哈哈哈哈！”

“师姐！”

青年唇角微提，泛出一个薄薄的笑容道：“是么？没想到两位师姐，还有这样时光啊……”

“咳咳……继续，继续。”夙莘握拳掩嘴轻咳道：“玄霄师兄很快剑法完毕，竟然像个普通的小孩子一般，眼睛亮亮的，看着玄瑾师兄。然后，我好像看见玄瑾师兄笑了一下。”夙莘洁白的眉心微微蹙起，像是陷入回忆里，眼神悠远，道：“玄瑾师兄明明还是如常一般冷峻寒镌的样子，可是我却总记得那眉梢眼角柔和的弧度。”

夙莘说罢，竟罕见的有些没落，她淡淡地说道：“从那以后，我却再也没有见过玄瑾师兄露出那样柔和的的笑容。也不曾见过严谨傲然的玄霄师兄，另外的样子。”

三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气氛再也没有之前的轻松愉悦。

半响，夙莘才道：“后来，我随着夙瑶师姐去卷云台习剑，又看到两位师兄试剑。”夙莘望着身侧鲜嫩清新的竹笋，慢慢道：“炫目的妍红，寒冽的青碧，交错纵横的剑气，翻飞舒卷的袍袖，还有他们宛如本能一样流转的默契。”

夙莘水润的眼眸，明亮如同澄澈的秋水，定定的看着天青，缓缓道：“那，就像一个完整的世界，独立的世界。谁都不忍破坏，也，不能破坏。”

“天青，你，说是不是呢？”女子微挑的眉峰，很是凌厉。夙莘这个往常恣意随性的女子，终于显出了几分剑修特有敏锐与犀利。

天青一瞬间觉得夙莘澄澈的眼神，将自己心中暗藏的所有心思看得通透。他笼在袖中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收紧，面上僵硬，缓了片刻，方才显出一个轻笑道：“我当时又不曾见过，怎么知道，不如夙莘你问夙汐如何？”

竹林中传来萧萧竹叶的鸣响，晚间微凉的风拂动青年脸侧乌黑的碎发，青年纤长消瘦的身形，显出几分萧瑟的味道。

夙汐却半分没发现此刻的暗流汹涌，她只是低着头轻轻附和道：“是啊，那就是玄瑾师兄，玄霄师兄——琼华最璀璨的双壁，只有合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完整。”

女孩十指交缠，搁在膝上，支着下颌，怔怔的望着前方道：“外人都说玄瑾师兄和玄霄师兄天资高绝，修为出众，不愧是我琼华双壁。大家都很是佩服崇敬。我也很是憧憬。”

女孩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眼神有些空茫道：“我初见玄瑾师兄的时候，师兄一袭白衣胜雪，黑发如瀑，悠远雍容，人如飞仙。那时就想，原来世上竟有这样的男子。”

夕阳漂亮的妍红，映在少女晶莹犹如初雪一般的脸颊上，如同一层精致的胭脂，秀美难言。

“我以前虽然，知道玄霄师兄最是厉害不过，为人严谨冷峻，修行极为刻苦，对师兄妹们也很是负责。可是我心里却不喜欢他。”夙汐小小的脸庞，染上几分失落，她听着身旁竹涛沙沙的声音，低声道：“可是，玄瑾师兄却没有向对玄霄师兄那样，对我笑过。玄瑾师兄，他对玄霄师兄却是不一样的，也单单只亲近玄霄师兄。”

“玄瑾师兄，喜欢穿一袭白衣。他人也是清寂孤傲，如孤峰之顶，亘古不化的皑皑白雪。”

女孩垂着眼睑，漆黑的头发镀着妍红的暖色，显得异常柔软。夙汐低低地嘟囔了句什么，险些淹没在沙沙的竹涛中。

“师兄，为什么，单单只亲近一个人呢？”

“玄霄师兄也……”夙汐细柔的眉毛蹙起，并未将话说完。她顿了片刻方道：“后来，师兄结了丹。我刚刚才筑基中期。大家明明是一般大，玄霄师兄，却是筑基顶峰瓶颈了。我才明白，越往后走，大家会差距越大，能够更得上玄瑾师兄步伐的，不过是玄霄师兄一人。”

“只有玄霄师兄才能一直陪着玄瑾师兄，他们会一直走到最后。”夙汐抱着膝，确然又笃定。

女孩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兄师姐，慢慢露出一个和她人一样，小小的又甜美的笑容。女孩清脆柔和的声音在落日橘色的余晖中响起，带着瑰红的暖煦。

“总有一天，师兄再也不会是一个人，白衣，清寂。”

柔和的夜风自幽幽竹林吹过，轻轻拂过柔软的绿草，含着清浅的竹叶的味道，染着琼华暖煦的落日，将少女清脆的声音垂了老远。

那风蕴着春日的柔和与温暖，清新而自然。

有一天，它也许会拂过万里冰原上，万年不化的白雪。

也许，它倾尽一切的暖意与柔和，都不能使冰川上的积雪消融与冰释。

但是，白雪总会记得那些，蕴着春日的柔软与温度。

如此清晰。

“哧……”青年唇角溢出一声轻笑，微长的刘海，垂在眼前，也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只听他戏谑道：“好了，我知道你们神仙一样的玄瑾师兄与师兄关系最好啦！”天青语意不明道：“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与我说这？气氛这般沉重，怎么对得起我下山的一场艰辛？！”

“还不是你！”夙汐睁大眼睛道：“这段时间总是忍不住提到两位师兄。也很是不开心的模样，特别是前天，你整个人低沉得不像样子。不就是玄霄师兄在大师兄那歇了一晚么？至于么？”

青年愣了下，揉了揉自己头道：“有么？”

夙莘忙不迭地点头。

夙汐小小的脸绷紧，认真地说道：“天青你自入琼华起，便同玄霄师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你与玄霄师兄性子这样差异巨大，明明天青你最怕拘束，可还是整天缠着玄霄师兄，定然是极其崇拜憧憬玄霄师兄。”

“就与我憧憬玄瑾师兄一般。”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我以前总觉得师兄特别亲近玄霄师兄。玄霄师兄剑术、仙法都是师兄亲手教导。为此，还不喜于玄霄师兄，自己心下也曾不高兴，难过了很久。后来，我才慢慢明白，自己不过是钻了牛角尖罢了。”

女孩笑靥浅浅，眼神明亮水润。

那是阳光下晶莹闪动的水晶，通透的，美好的，如此令人心生悸动，纯洁而干净——瑰丽的，珍宝。

她笑容宁静又温和，慢慢道：“玄瑾师兄素来行事果决冷肃，他自是对玄霄师兄极为上心，可是对咱们底下的师弟师妹却也很是照顾。往常早课时，大师兄要求极严，可是也最为负责细心；若是我们憋得很了，偷跑下山，只要安全无虞，大师兄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掌门师伯被我们气得狠了，处罚极重，我们被提前放出，或是减刑，也都是师兄做的；大家平日里的只言片语，喜好特长，师兄也都是记得的。”

“我自小便喜欢研习阵法，师兄每次见到什么特别的古籍手札，也都会记得复制与我一份。”夙汐言笑晏晏，声音清脆动听：“我便知道，师兄心里都是记着我们的。”

女孩杏核似地眼中，蕴着暖煦与温和，噙着丝笑容，定定地看着天青道：“天青你性子跳脱，玄霄师兄却严谨冷肃。咱们往常都是三天两头，大祸小祸，玄霄师兄自然是非得围着你转。而你又与玄霄师兄，同宿同食，日日在一起，天青你大抵也习惯了，自己便是整个与玄霄师兄最亲近的人。现在玄瑾师兄出关，玄霄师兄又……”

“你这样憧憬玄霄师兄，定然会与我先前一般，钻了牛角尖，心中难过。”女孩正色望着眉目疏朗的青年道：“只是天青，你莫忘了，素日被罚在思返谷之时，暗中与你送吃食的玄霄师兄。便是玄霄师兄性子严谨，可是，也会为你去做有为门规的事情。更不提玄霄师兄平素不知为你担了多少心。”

“玄霄师兄，定然是真的将你看做自己的好兄弟！”

“天青，我们都要知足才好，知足才能长乐。”夙汐定定的看着天青，认真的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你既叫了我一声师姐，我也不会放着你不管，若是钻了牛角尖，自然是要开导你的。”

夙汐心形的脸上，残留着几许孩童一般的娇憨与烂漫，眉宇间带着几分稚嫩。婴孩一样纯真的杏眼中写满了认真与郑重。此刻却如同温柔宽厚的长姐，柔和的对青年道：“天青，你，要开心一点。”

青碧的竹叶在清爽的夜风中翩跹的滑落。端坐在青青翠竹之上的男子，唇畔染上几许柔和，黑沉清寒的眼眸，默然注视着认真又稚嫩的少女，目光些许松融。

夙汐是整个琼华核心弟子中最小的，又是女子。年少烂漫，心思纯真，最是得长辈娇宠。虽然修仙之人该学的，修行处事，一样没少，都学了。却还带着几分天真和稚气。

长辈们有时难免会有些娇宠过头，夙汐时常也有些无伤大雅的任性之举。可是，她骨子里却也是一名心思灵慧，极为体贴懂事的女子。

原先他走得时候，夙汐夙莘，都还是一团孩子气。而现在，也能开解师弟了。

男子忆起玄震、夙瑶等其他师弟师妹，还有玄霄……大家都很好，一点一点蜕变成为美好坚韧的模样。

只是他却没想到，底下的师弟师妹们都是这样看他与师弟的。

唯一能够追上他的人，能够陪着他走到最后的人——玄霄，他的师弟。

男子心中微动，只觉得这个想法让他感到溶溶暖意，又说不出的熨帖满足。

若是可以同师弟一起恣意的求道，一直守着他们的琼华，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仙路遥遥，漫漫艰辛，如此，再无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