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与瑾之比试一场后，也大体摸清了瑾之的剑术水平。他思索半响之后微微露出惊疑之色，转头问瑾之：“你，你似乎是初入琼华，刚刚才踏进炼气一层的门槛。怎么灵魂、剑术修为如此之强，若不论御剑，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我……”

“算了，这一切与我并不相关。”清霜有摆了摆手道，“关键是像你这样修为的剑典之主，通常都是由我引导进行剑术上的修行。一来，炼气期修习御剑术实在是太过勉强了一些；二来，剑术乃是御剑术之根本，将基础打扎实，以后修习御剑术才能事半功倍。”

说罢，他又轻轻一哂：“你现在的剑术修为，我可不敢教你，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你现在其实已经可以进行御剑术修习了，可……”清霜微微皱眉长叹一声，“太清将剑典赐予你时，是怎么个态度，说了些什么？”

瑾之躬身答道：“师尊将剑典赐予我时说，希望我仔细去看、去听、去想、去悟，不必执着于原有的剑法修习。”

“这样啊！那你自己呢，有什么想法？”

瑾之思忖片刻，道：“回前辈……”

清霜打断道：“别前辈前辈的，我不过主……嗯，息衍真人留下，驻守此地的剑灵罢了，算得上是哪门子前辈！你便唤我的名字，清霜吧！”

“那，好吧，清霜。我现下还小，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并不急着强练更高深的御剑术。况且师尊叫我来此多是抱着开拓视野，体会，感悟的想法，至于学习力有未逮的御剑术却并不是主要目的。”

“如此，那我就将所录剑法剑意交与你，你可自行领悟。”

清霜长袖一拂，天地间就浮动着大大小小的光球。那些闪着荧光的光球在月下的海面上随风飘摇起伏，恍如夏日流萤，倒映在粼粼海面之上，浮光流影，如梦如幻。那些光球有独自在空中飘荡的，也有累积成堆，呈倒转的树形排列，或是互相流转构成阵图……

只听清霜泠泠如玉器相击的声音自远处传来：“这便是琼华自上古时期累积至今的剑法剑意。有些剑法从古到今发展成为体系，有些剑法互相之间相辅相成，可构成剑阵，也有剑走偏锋、另辟蹊径游离于所有体系之外的剑法剑意。你便自行体悟吧！”

“若有不明之处，可来问我。不过你要是想要自己感受、体悟的话，最好是自己独立参详。哦，对了。那些越高处的光球所含剑法剑意越高深艰涩。若是你手握光球可直接进入参详的，便是你现下剑术造诣力所能及，能够参悟的；若是进入后深陷幻境，这说明此剑意有诸多要求，须得通过幻境才能得到剑术剑意。若是完全不能进入，则是因为所含剑法剑意境界超出你太多，你大抵是无法承载。”

“其实，这里所载剑法全都是琼华先人所留，并不是做攻击之用，只单单是将剑法所含剑意记录下来，用来传承，供后人参详。所以即便是剑法境界高出你许多，也是可以进入光球参悟，不过能不能通过幻境，通过幻境后能不能有所得就不知道了。以你现下在剑道上的体悟，只怕是仅有少数光球不能进入，那些多是仙人所留。只是进入后的幻境，你怕是要多费些心了”

“好了，我便不多说，你自去吧！”

瑾之走近一个由极多光球组成的巨大的树形。一见之下光球外表之，上有由流光构成的小字。多是与水有关，诸如：碧波、潮汐、云雾等。而最顶端的光球外表则是用古朴的小篆写着沧澜二字。那两字通体泛着苍青色的浮光，青色的辉光像是按着某种神秘的韵律流转。瑾之一见之下如遭雷殛。他情不自禁的一伸手，那光球竟径自落在他手里。

瑾之握紧手中光球，就眼前一黑，被那光球吸入。

再次睁开眼，瑾之已来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海面。被狂风翻卷着的乌云，阴沉的狠狠向海面压来。雷声轰隆，有如雷神的怒号，沉闷的在耳边炸响。倏然，火蛇样的闪电自天空蜿蜒而下，撕开黑夜里最深地夜幕，狭着毁灭地气息，向虚空劈下，那一刻苍穹也像是要碎裂。

整个海面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毫不留情地翻搅着，仿佛将要整个海洋都倒转过来一样。狂风抱起层层的巨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有愤怒的飞沫在狂风中嘶鸣。滔天的巨浪恶狠狠地向瑾之扑来。

而瑾之竟丝毫不得动弹。他像是被那带着寂灭的气息，排山倒海，碎裂苍穹的力量深深地攫住，眼睁睁的看着巨浪向他吞噬而来，一颗心好似被不知名的力量狠狠地□□践踏。最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时，身上竟并无伤痕疼痛。清霜却也并未将他送出剑典，见他清醒过来，冰雕雪砌的脸上竟罕见的勾出一个戏谑地弧度：“观你似是个谨慎稳重的，怎敢进入沧澜决中”

瑾之轻轻地按压着自己额头的穴位。虽是并无什么疼痛，但那毁灭吞噬的惊天气势仿佛还留在他脑海里。

不可断绝！

此时听闻清霜所言，不由问道：“沧澜诀？”

清霜则带着几分追忆与感叹：“这沧澜诀还是昔日主人，不，是息衍真人，息衍真人所创，是他夜观沧海以悟……”

他还记得那天息衍兴冲冲的跑回来说是要带他去即墨看海。还是说什么，“倘若御剑飞行，轻轻松松就去了，便没什么意思”，要像凡人一样一步一步亲自爬上山去，观沧海月明，海日残夜。后来，还学了凡间那些酸儒作诗留序。

日暮登山,凌罡风,不雅山海，星月淡出，万家灯火，异彩流光，美不堪收，遂口占一首。弦月破云出，霓灯凭海尽。独倚东山侧，抚波试龙吟。（出自度娘）

那时，息衍很喜欢他，做什么都带着他。他陪着息衍走过那么多地方，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争斗，总想着无论怎样，他，定是要陪着他的。

息衍，息衍，我总以为自己是你最喜欢的剑，理所应当是要陪着你的。

其实，我也不过是一把剑。你即升了天，又哪里还需要这么一块凡铁呢！

他其实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过息衍了。毕竟，从远古到现在，那么漫长又漫长的岁月。时间总是能磨平所有曾经万分深刻的痕迹。

息衍，息衍，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清霜能将你忘得干干净净，永远也不会再想起来！

“清霜，清霜！”瑾之听清霜介绍沧澜诀，竟讲着讲着就停了下来。清霜鸦翅般的睫羽低低的垂着，在如玉的脸庞上打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散发着绝望与悲恸的气息。显然，他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

“清霜？！”

清霜被瑾之的声音兀地惊醒。他僵硬的木着脸，漠然道：“我们讲到哪了？哦，沧澜诀。沧澜诀乃息衍真人所创，是他夜观沧海以悟。你看那剑诀下所含剑意。它是他们所有的融合，是息衍真人在凡间所悟所有剑意的融合。而且，它并未完成。可以说，实际上，它是并不逊于那些仙家剑意。即便是息衍后来自己成仙后留下的剑意，其实也不过是他升天后的完整版罢了。”

一段话下来，清霜的情绪似是已调整的差不多了，秀眉一挑问道：“怎样，感受了一下，那暗含剑意的幻境，怕不怕呢？”

“怕？”

这种情绪似乎已经远久未曾出现在瑾之心里。他脑中恍惚闪过许多记忆。幼时练剑于海，少时初掌城务。弱冠战与中原海外，为海外群剑之首，一式‘天外飞仙’，无人可破。而立之年，与南王谋，以复先时荣光，战西门吹雪于紫禁之巅，得证剑道而死。沧海桑田，时空倒转，追寻剑道不歇，直至今日！

他握紧手中的剑，低沉坚定的声音响起：我此一生，追寻剑道，永不停歇！”

“吾辈剑修，唯吾手中之剑。既是如此，又何惧之有！”

清霜看着眼前，孤傲冷漠，有如天上白云的男子，饱含热切与执着的声音透过漫长的时光像似与那个玄衣乌发的仙人重叠。

他含了一丝笑容，眼神清亮，目光柔和，对着自己手中之剑叹道：清霜，我辈剑修，一生追寻，不过是手中之剑罢了。既是如此，那些个事情，又何惧之有呢！

那时便想，一把剑倘若有这样一个主人，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要是……，那便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