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宴会厅外面的小花园里,某个僻静的角落里传来争执的声音——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纪国光一边检查红肿淤青的手腕一边抱怨着。要知道现在的他们可不比还在尸魂界的时候,要多少义骸或者配件材料都可以随便换。更何况他胳膊不久前才刚坏过,这距离修好还没过多久呢!有没有公德心,知不知道要爱护公物啊!
然而让纪国光感到更加可气的是,某人的口气竟然比他还差劲——
只见应龙大人森森的眼底电闪雷鸣,犀利的眼神神鬼见愁:“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吧?你到底在搞什么,那种幻术也能中招?”
“我——”
纪国光被质问得竟一时语塞找不到能回答的恰当理由。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追究起来却也不能完全怪纪国光的。
海蒂的“魅惑”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幻术,而是属于一种血族的天赋技能。发动时没有能量波动也几乎没有任何征兆,简直就像一个人的魅力值一样——这种与生俱来的被动属性让旁人怎么防备?关于血族的这种天赋能力纪国光之前也只是听查尔斯偶然提起过,真正正面对峙还是头一次。能力施展的效果确实出乎人意料,大意之下就不小心迷晃了神智。
一时半会儿还想不通其中关节的纪国光又不想就这样在气势上输了,试图强词夺理:“我、我还有心水啊!就算是不小心中招了心水也会提醒我的!”
穆应龙一听不得了了,心底的无名火烧得更旺——还有没有一点身为他的人的自觉了?不仅不知悔改竟然还敢顶嘴找借口?!
“哼!等到那家伙提醒你,你早就被拐上那个女人的床了吧!”
“哈?!”如果说一开始纪国光还只是有一点怨念的话,那此刻的他就是完全炸了——“呵呵,刚刚也不知道是谁来者不拒连吸血鬼都敢殷勤的往上凑。”
穆慈皱眉:“你说谁呢?”
纪国光挑衅地扬了扬眉梢:“谁应说谁咯。”
于是穆慈也炸了:“明明是那个女人自己主动贴上来的这你也怪我?!”
“如果是阿穆的话从一开始就根本不会让那个女人近身啊!”
夜风吹得树丛瑟瑟作响,好半天都没有人再说话。
纪国光吼完那句话后自己都懵了。他也不知道这会儿的自己是气急了还是怎么样,又或许只是刚刚经历了两场幻术的入侵,大脑还很混乱……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纪国光艰涩地开口:“我……抱歉、刚刚——”
“原来你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穆慈的声音先前的火气尽散,过分平静的有些吓人。
“什……不!不是的!我……”
回答纪国光的是穆慈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同时抬手示意他停止他的语无伦次。
“纪国光。”
这声呼唤让纪国光为之一颤——
这是……有多久没有听过他直接对他直呼其名了?
穆慈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得纪国光朦朦胧胧又恍恍惚惚——
“你把我当作谁?应龙?穆衍真人?还是穆慈?而你真正在意的又究竟是谁?”
对方没有表情的脸就好像戴上了一张木头面具。仿佛之前所有的怒火都在夜风中被吹散干净了,不剩一丝情绪外泄。
穆慈的嗓音低沉而冰冷,听过就好像从极地的海水里淌过一样。
纪国光觉得自己被冻成了冰块。
※ ※ ※
下午茶的时间,坐在后花园里吃点心喝红茶的只有纪国光和莫桀两个人。
siren被比安奇的人拉走去参加家族会议了;
查尔斯借走莫桀的魔法戒指跟戒灵玩黑魔法去了;
穆慈……穆慈一大早就陪着海蒂小姐出门逛街了。
莫小桀摸着饼干偷偷摸摸地瞧阿光。直到他把手伸向放玛格丽特的小盘子里摸了半天摸了个空时,这才斟酌好了砸吧砸吧嘴开口问:“我说阿光啊,你是不是跟小慈闹矛盾了?”
“呃?嗯……”
瞧这不走心的回答。
莫桀看着纪国光两眼无神放空的样子直摇头:“如果是误会的话赶紧解释清楚就好了啊,有什么难题我和阿壬也会帮忙的。说起来你跟小慈一直好得能挤一张床睡觉,怎么会突然间就冷战了呢?小慈一向对你百依百顺,别是你又钻什么牛角尖了吧?”
纪国光闻言侧头看了莫桀一眼,莫名的觉得今天表情跟往常一样一脸无辜真诚的莫小犬显得格外犀利:语言都能化为利箭直/射/要害了。果然是成长了么……
有一瞬间纪国光就冲动的想向莫桀倾诉一切,理智却在关键时刻拉住了他:他明白,莫桀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树洞。
于是他徒劳地张了张嘴,最后脱口而出的就成了——“我有点累了,先回房睡个午觉。”
阿光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让莫桀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跟着起身拍拍他的肩:“真有事也别在心里憋太久。”
“嗯,谢谢。”
“我们之间客气什么~”莫桀从另一个盘子里摸了块饼干塞进纪国光嘴里,“你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也许醒来后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呢?”
来到楼梯口的两人分道扬镳。莫桀去娱乐室等siren开会结束出去一起玩,纪国光则上楼回到了比安奇一开始安排给他的房间。
这间客房很宽敞,比起以前的宿舍或者有间事务所的卧室都要大很多,却显得格外空旷;靠墙那张2mx2m的床也很大,比以前睡得单人床宽多了,可是现在却只剩下他一个人躺在上面。
习惯性的只睡床铺的左半边,直接合衣倒在床/上,纪国光枕着松软的枕头疲惫地闭上眼。
[在你想清这个问题之前,我想我们还是先保持一段距离吧。]
昨晚穆慈的最后一句话还在脑海中无限回放,简直如同魔咒般盘旋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直到最后他奔腾的思绪终于在极度疲惫才似幻如魔的渐渐平息下来。
纪国光感到既困惑又迷茫,想得过多以至于越来越混乱,最后弄不清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了。
也许是当局者迷呢?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纪国光想起了住在他心之境里拥有前世记忆的残魂曜君,那位于他而言亦师亦兄的男人。
然而再次潜入心之境,他在一整片深海色的花海里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对方,最后泄气似的坐在一个以前没见过的月牙泉边发呆。
一旁一直无声地紧跟左右的心水,此时也靠在他身旁跪坐下来。
“汝为何事而忧?”
“我找不到曜君了。”纪国光盯着暗色的泉水迷茫的喃喃道,“你一直在这里,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心水摇了摇头。
“……算了,他肯定是嫌麻烦所以躲起来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心水点头。
之后又安静了下来。
头顶的重云渐渐散开,露出挂在天际的一轮圆月。泉水在月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粼粼的波光,全然不见了刚刚漆黑如渊的恐怖模样,变得清澈见底美极了。
纪国光也在这片光风霁月的景象中寻到了一丝被抚慰了的安详,浮躁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感觉心情开始变得放松。
纪国光侧头看看心水,见他正微微低着头看那月牙泉,长长的眼睫在瞳孔上投下一小片好看的侧影,云淡风轻。
难得一人一刀有这样相处的机会,纪国光好奇地问心水:“一直被关在这里,你会寂寞吗?会感到无聊吗?”
然后纪国光听到心水回答——
“怎可用‘囚’来比拟呢?”
自出生起就孤守在黑暗狭窄的斩魄刀内,那种虚无漫长的未知等待是他经历过最难以忍受、可将人逼疯的煎熬——他的一生都在等待一个特别的人。
现在,他能看见蔚蓝的天空、缤纷的花海,能触到微风细拂周身时的轻盈,可以感觉泉水流过指尖的那种清冽。
这里的每一朵小花、每一缕清风、每一片流云于他而言都是那么的新奇有趣,又怎会无聊呢?
“此为吾之归所。”
心水的话让纪国光为之动容——
果然还是待在心水身边最能让人心安了。
有风吹来,卷起重重不知何时已经变为冰蓝色的花瓣——感受着此刻内心的平静,纪国光站起身。
“我该走了。”
外面还有事等着他去解决,关于穆慈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回头换个方向再考虑。现在更重要的事是在咬牢“钓鱼者”放的饵后的后续安排。
“如果你看见曜君替我向他问好。”纪国光离开前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