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李茂和纪元起的早,吃完饭,开车去动物园看双胞胎考拉。
到了地方,停好车,买了门票,进大门。
园子里绿荫照人,有几棵高大的榴莲树。
纪元说:“我来了之后,才知道榴莲长在树干上,不长在树枝上。”
李茂问:“那菠萝和火龙果怎么长的?”
纪元说:“地上长的,这个我知道。”
李茂笑着点头。
两个人悠闲地到处逛了逛,动物园动物多,游人更多。
纪元站在竹林边上,凉风习习,问李茂:“为什么是人关着熊猫,不是熊猫关着人?”
他笑着问:“这是什么问题?”
她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他说:“人比熊猫聪明,懂得用铁笼子。”
她问:“那我比你聪明,是不是也可以关着你?”
他唔一声,问:“元仔,你比我聪明吗?”
她问:“我打个比方也不行?”
他笑了。
天热了,两人坐石椅上,喝竹蔗马蹄汁。
纪元抬头,看见大树上,一只小浣熊在树丛里探头探脑,跑开了,又跑回来了,有点害羞。
李茂也看见了,笑着说:“元仔,小浣熊看上你了,要娶你做媳妇。”
纪元笑着说:“你跟它说一声,我有男朋友了。”
李茂微微一笑。
纪元又说:“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小浣熊先排队。哪天我不喜欢你了,我就嫁给它。”
李茂弯起指节,轻轻叩了她额头一下。
纪元说:“我小学毕业后就不用这招了。”
李茂笑着说:“我小学毕业后就没再逛过动物园。”
“那你还来?”
“元仔?”
“嗯。”
“明天带你去逛大人逛的地方。”
“红灯区?”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自己讲话让人误会……”
两个人离开动物园,去附近一家杭州菜馆吃饭。
客人喝茶时,可以请人弹琵琶。一位抱琵琶的年轻女孩子进来了,坐下弹了一套慢慢的曲子。
纪元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
年轻女孩淡淡一笑,换了一套拿手的春江花月夜。一曲终了,她按住弦,娉娉袅袅出去了。
李茂说:“对着我和你弹长门怨,的确很不合适。”
纪元说:“她转场累了,不是故意的。”
李茂说:“元仔,她一直看你,都不看我一眼。”
纪元笑了,问:“这样也要吃醋吗?”
李茂笑着说:“我现在很怀疑自己的魅力。”
纪元笑了,说:“那是因为她知道,我在认真听她弹。”
李茂唔一声,说:“高山流水觅知音。”
纪元笑了,不跟他胡搅蛮缠了。
吃完饭,李茂问起工作的事。
纪元说:“很闲,当学徒。”
李茂问:“一个很闲的学徒,为什么会有经理的权限?”
纪元不肯说。
她是傀儡经理,不是自己的本事,说出来也不光彩。
李茂也不爱追问她,心印默契,随口转开话题,问:“读书时有什么好玩的事?”
纪元想了想,说:“北方四月份,赏花时,桃红柳绿,到处都是游人,上公园放风筝好玩。有一回,看见四五个大男人拽着粗绳子,托着降落伞,在公园草地上狂奔。”
李茂笑着问:“放起来了?”
纪元说:“春天风大,放起来了。”
他笑了,问:“其他季节的趣事呢?”
她说:“夏天去有湖的北海公园,划船,看荷花。秋天在香山看红叶,周末人多,翘课去才有意思。冬天踩着晶莹的雪,走过长长的十七孔桥,很值得回味。”
他忽然问:“元仔,谁陪你去逛的?”
她说:“同学。”
他问:“还有呢?”
她说:“前任呀。”
他说:“我吃醋了。”
她笑着问:“那你和前任去过哪里?”
他说:“这可说不清楚了,前任太多,世界各地都去过。”
她问:“不就一个乔乔吗?”
他说:“那是你知道的,还有你不知道的。从幼儿园起,我每年都会换一个新的女朋友。”
她说:“你不要再胡说了。”
他莞尔一笑。
下午,两个人在家,挨着睡午觉,醒了看闲书。
春天的阳光,细细的,柔柔的,洒满客厅。
他问她:“看到哪一页了?”
纪元答:“看到松柏高贵,他做不了松柏一类的圣人……你笑什么?”
李茂淡笑起身,进书房,拿了一本庄子回来,给她看。
庄子写,大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
纪元问:“你家长辈按这个意思,给你起的名字?”
李茂微微一笑。
纪元笑着说:“等你做了松柏之茂,做了圣人,我就做你庙里的铁马风铃,陪你看风雨怎么样?”
李茂说:“元仔,要是我哪辈子做了圣人,你就做我庙里的小麻雀,每天吃现成的供品,不饿也不冻。”
纪元点头,三年小麻雀,她还是做得来的。
翌日周五,李茂带她去郊区看赛马选拔赛。
嫩柳拂梢,清明也才刚过,山林都是可爱的浅绿色。
马场赛道是草地,有十来匹马等着比赛,蒙着露眼睛的面罩,熟悉场地。
当中有一匹马很野,又蹦又跳,总想着将骑师拱下去!
李茂说:“这匹马叫沙琪玛,它爸叫马卡龙。”
纪元笑着说:“这匹马的主人一定是个大吃货。”
有人过来了,说:“骑师和沙琪玛磨合了很长时间,不管用,这样有点危险。”
李茂说:“不行就不用比了。”
那人走了。
纪元问:“他是谁?”
李茂说:“沙琪玛的驯马师。”
她纳闷,问:“他为什么找你? ”
李茂笑着说:“也许因为,我就是你刚刚说的大吃货。”
纪元“啊”了一声。
他说:“元仔,我忘了告诉你,马卡龙是北极星的儿子。”
她问:“那沙琪玛是北极星的孙子?”
“元仔,你真聪明,这都能推理出来!”
“小气鬼,我又不是故意说你的。”
他笑了。
场上,沙琪玛罢工,骑师没办法,驯马师将马牵出赛道。
赛场上开始跑马,风驰电掣,声势浩大。
纪元看见李茂招了一下手,逃课的沙琪玛就甩脱了缰绳,四蹄带风,跑到栅栏这边来了。
纪元第一次知道,原来马是会笑的,还是咧嘴笑……
李茂挽住沙琪玛的缰绳,对纪元说:“来,介绍你们认识,这位是沙琪玛,这位是元仔。”
纪元忍笑问:“沙琪玛为什么用看情敌的眼神看我?”
李茂笑着说:“因为你比它受宠。”
她笑了,沙琪玛很漂亮,她想摸摸它。
他叮嘱:“不要站在沙琪玛后面,会踢人。”
她嗯一声,摸了摸沙琪玛黝黑的背脊,问:“不喜欢比赛的马,会不会很不讨喜?”
李茂笑了,说:“沙琪玛很可能继承了北极星的懒散。”
纪元笑了,忽然想起从前在北方见过一匹大马,鬃毛飞扬,驮着一车苹果,开心地狂奔,马主人也不拘束它。
虽然是做苦力的马,但要是遇见不错的主人,也还不错。
李茂问:“想不想骑马?”
纪元摇头,运动是她的弱项。
李茂笑了,马工牵沙琪玛回马房去了。
他说:“本来我想和你一块骑马,去附近的果园转转,摘两筐枇杷,让沙琪玛慢慢驮回来。但你要放它的假,那就算了。”
她笑了。
他明明就是个大吃货……
两个人这么站在栅栏外,有一段没一段,说了许多话,时间倏忽过去了。
因为讲到赛马十一岁就要退役,纪元忽然想到她和他也会变老。
如果是和他一起变老的话,那么即使脸上长皱纹,反应变迟缓,似乎也变得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