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正要说话，门铃响了，她去开门，原来是水晶。

因为知道了真相，纪元看水晶的目光明显不同，不由自主盯着她的肚子看。

那么瘦的腰肢……

水晶灿然一笑，拍拍纪元的肩膀，轻轻袅袅进了屋。

李茂没有起身迎接亲妈的到来，水晶索性就自个儿坐下，摸摸儿子的头，说：“我跟你外婆闹翻了。”

李茂躲开她的手，问：“您跟外婆和好过吗？”

水晶笑了，说：“我下个月结婚。”

李茂平淡地说：“我知道。”

水晶说：“你外婆不愿意支付婚礼费用，还说一个女儿嫁了三次，没有嫁第四次的道理，让我自己筹钱。”

李茂问：“所以您上我这里筹钱来了？”

水晶笑了，说：“知母莫若儿！”

“这是您最后一次结婚吗？”

“不一定。”

“那我的预算也有困难。”

水晶无所谓地说：“那我就住你这儿了，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再走。”

“您爱住就住吧。”

李茂起身，进屋换衣服去了。没一会儿，他提着一个行李袋，又进书房拎着玉米蛇，放进手提的宠物盒子里。

纪元一直跟着他，李茂看出她的紧张，笑了，说：“元仔，我们出门走走。”

纪元看看他，又看看水晶。

水晶挑眉，调侃：“这么大了，还玩离家出走？”

李茂不理会，对纪元说：“元仔，带上紫藤萝灯，更旧的那盏。”

纪元嗯了一声，拿上他指定的紫藤萝台灯，跟他出门。

电梯里，气氛莫名的滑稽。

纪元问：“我们去哪？”

李茂说：“对面山麓有一个度假村，我去那住几天。”

纪元嗯一声，问：“你经常离家出走吗？”

他笑了，说：“我妈收到支票就会走。”

纪元默然，这不是李茂第一次支付水晶的开销。

她转移话题，问：“为什么只带一盏灯？”

他说：“这一盏是古董，另一盏是仿的，不值得拿出门，说好晚上给你看的。”

她嗯了一声，都离家出走了，他还记得这话。

度假村不远，李茂开车，很快到了，里边私家路反而很长，山林静谧，空气清新。

车子开到一幢靠湖的房子门口，檐下遮阳的白色凉棚，临着碧绿的湖水，层层叠叠的树木，湖畔一大树红叶，团团簇簇，照着湖面，幽静。

李茂停好车子，纪元跟他一块下车。

他有进门密码，说是拍卖行常年租住的别墅，办聚会招待客人用的。

房子简洁干净，风格很好，油画，钢琴，电影幕布，确实是办艺术聚会的气氛。

他将衣服挂进衣柜，放宠物蛇在窗边歇着，又拧下一个落地台灯的灯泡，给紫藤萝台灯装上。

纪元想看灯光。

李茂说：“晚上再看，我们先去吃饭。”

他带她去餐厅，纪元走了一段路，发现这里的别墅很少，隐隐绰绰，花木很深。

餐厅里更安静了，秋天将落未落的叶子笼罩在窗外，更远的地方是细碎的蓝天。

纪元吃得很清淡，喝完整盅的汤。

李茂说要带她四处逛逛，消食。

纪元凑近一点，压低声说：“我怎么觉得这里特别适合拍恐怖片呢？”

李茂笑了，说：“这里有很多人，不过员工都走员工通道。”

她问：“那来度假的人呢？我怎么一个都没见到？”

他说：“现在不是饭点，见不到人很正常。”

她嗯了一声，这种与世隔绝的荒凉，有点压抑。

两个人吃完饭，去湖边散步。

湖堤很长，平桥，亭子，水榭，一应俱全。

纪元走了半天，累了，凭栏站着。

岸边大叶紫薇遮荫，纱一样的花瓣落向湖面，随波逐流，轻轻冲回堤岸，像一条紫色绸缎。

杜鹃花墙两米多高，曲曲折折，那样繁茂，密不透风，可以想见春天的盛景。

花墙那边似乎是网球场，不见人，但能听见有人打球的声音。

李茂问：“要不要打网球？”

纪说：“不要。”

他笑着说：“不喜欢运动，这是个坏习惯。”

她说：“我不喜欢打网球，你说个别的。”

他说：“那试试这个？”

他指着临岸一个平台。

平台上横放栏杆，竖放铁马，铺着几块绿草防滑垫。水上斜斜设置着一列浮动标靶，标着50米、100米、150米……

她也不想打水上高尔夫。

他笑着看她，说：“元仔，我怎么觉得你马上就要闹着回家了。”

她笑了，说：“我们看电影好不好？”

他问：“你想看什么电影？”

她说：“怪兽片怎么样？我看怪兽都是温情脉脉的，很懂得知恩图报。”

他调侃：“元仔，你跟怪兽还挺有共同语言。”

“……”

他伸出手，递在她嘴边，笑着说：“给你咬一口，怪兽应该都喜欢。”

她没有下嘴咬，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说：“我现在很开心呢，不想咬你。”

他笑了，用手轻轻擦了擦她额头的汗。

她望着他，他眼神里的温情是值得收藏的。

湖堤曲曲折折的，两个人走得太远，李茂打算开岸边的小快艇，直接走水路回别墅。

纪元觉得不用走路很好，上了贼船才想起来问：“你会开的吧？”

李茂很自然地说：“不会。”

“啊？”

“反正我们都会游泳。”

“……”

李茂研究了半天，钥匙发动小快艇，试着控制方向，说：“跟开摩托车很像嘛。”

她听了一惊，坐在晃动的船上，感觉船马上就要失控。

他说：“放心，元仔，我开过更大的。”

说着，小快艇就轰隆隆飞驶出去，在湖面划出一道长长的浪花。

李茂忽然笑出声，她抓他胳膊的手太用力了。

这样他反而来兴致了，跑去追湖上的绿头鸭。

纪元叫他：“你开慢一些，慢一些。”

李茂开慢了，干脆连发动机都关了，让船晃悠悠停在湖边。

湖水碧绿清凉，竹林垂下梢头，傍晚鸟叫声此起彼伏，水音宛转。

几只绿头鸭游过来，他笑着说：“元仔，看我。”

她看他又要使坏，果然，他拿着船上的网兜，眼疾手快，兜住一只振翅要逃的绿头鸭，三下五除二捞上船来。

她服了，这也能抓住……

鸭子也是够傻的，逃跑都不会，在那慌乱地叫。

李茂捉紧绿头鸭的翅膀，笑着说：“元仔，你抱着它玩一会。”

她伸手接过来，鸭子扑腾个不停，莫名很开心，又觉得太坏了，说：“我们放它走吧？”

他说：“好。”

她将绿头鸭放到船边，小心地松开手。绿头鸭扑通一声落进水里，扇着翅膀，嘎嘎踩水乱飞，落荒而逃。

两个人都在幸灾乐祸。

绿头鸭躲得远远的，才收住翅膀，落回湖面，向同伴凫游去了。

他说：“我本来打算用它当雁礼呢。”

她问：“什么雁礼？”

他微微一笑，不往下说了。

两个人玩了一会湖水，双手清凉，腻了。

他开动船，载她回别墅看怪兽片。

两人上了岸，进屋，纪元开投影仪，找遥控器，找片库里的怪兽片看。

李茂拉上房间的窗帘，光线很暗。

他提着空空的宠物盒子，说：“绢姐不见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伸手给她看，玉米蛇盘绕在他手臂上，还吐信子呢。

“让绢姐也看看怪兽片。”

“……”

他笑着问：“要不要把绢姐煮熟了，再加点切碎的鸡丝，做成龙凤羹。”

她说：“我不吃蛇肉。”

“是吗？那中午你喝的那个降火的汤是什么？”

“金银花龙眼排骨汤啊。”

“少了一样。”

纪元记得自己喝到碗底，是有几块鸭脖子一样的肉段……

李茂放绢姐回宠物盒子里，笑着说：“元仔，水蛇汤清凉降火，我看你挺喜欢喝的。”

“……”

纪元忍无可忍，这次一定要揍他了。

李茂看情形不对，笑着从沙发跳开了，说：“元仔，你的暴力倾向很严重啊。”

两个人隔着沙发，她够不着他，问：“你是不是还吃穿山甲？”

他笑着说：“我没有特别爱吃的东西。应酬的时候，餐桌上有什么吃什么。”

她下意识地说：“你少应酬一点。”

他顿一顿，笑着说：“元仔，你说话的口吻，像和我做了很多年的夫妻，连应酬都要管。”

纪元一怔，这句话情味太深，反而有点萧索，两个人明明不是夫妻呀。

她不围着他转了，说：“我明天还要上班，我先回去了好不好？”

他说：“不好。”

她有点诧异，望着他。

幕布反射的光影闪烁，映着两个人的脸，怪兽们又在破坏地球了。

他说：“元仔，今天是我生日，不要太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