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的白炽灯光苍白又冰冷,在它的映照下,小屋里的一切都变得悲凉凄惨。
傅寒洲在民警的带领下,在凌辉对面坐了下来。
“呵,我还以为你不来呢。”凌辉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说。
“是不想来,可我毕竟还有想知道的事情没搞清楚。”
“唐楚楚,有些事情,想要搞清楚的话,是要付出代价的。”凌辉意味深长地看了傅寒洲一眼,“尤其是你,我都不忍心把真相告诉你。“
傅寒洲就笑了:“你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真相都能被重新翻出来,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是能一直藏着的?说吧,我准备好了。”
“我也准备好了,不过小姑娘,你想知道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呢?”
傅寒洲凝眸想了片刻:“不如就从你修改盛华的设计图纸开始说起吧。”
“不,事情真正的开端还要更早一些,这得从你母亲苏珊开始说起。”凌辉的口吻就像在对一个小孩子说话。
“那时候你妈很年轻、很漂亮、也很厉害,她在二十多年前就看出来凌辉集团日后回头大作为,所以早早着手收购的事情,她一个孕妇,经历有限,顾得上这头,顾不了那头。
一不留神,你那个爱钱如命的老爸就出|轨了。”
傅寒洲懒得理会凌辉着揶揄的语气,顺着他的思路很快就捕捉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物:“他出|轨的对象是......汪素云吗?”
“汪素云跟佟振纲夫妻感情不和多年,要不是还有重病的儿子,可能早就离婚了。
你父亲跟汪素云号上之后,她提出要跟你父亲结婚。
你老爹是什么人哪?他自然是不愿意跟汪素云结婚的。
所以,就有了盛华那场大火。只是,我做梦都没想到,那场火会是凌辉走向辉煌的开始。”
审讯室又一次安静下来,傅寒洲垂着头,仔仔细细地思考着凌辉说的每个字,半晌,他抬头:“我母亲那时候提出的收购计划以及顾家的压力,让你不堪重负,所以你想到了偷工减料、弄虚作假,而那场大火烧死了我母亲,顾家又在盛华的项目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所以,那场大火,无形中烧掉了你的困局。”
“不错,你很有你母亲当年的聪明劲儿,只可惜,你爹那个老顽固禁止女孩子从商,要不然,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凌辉靠在椅子上,懒洋洋道。
“可我还是没看出来,整件事情有什么地方是你不忍心告诉我的,就算我父亲不可饶恕,可事情过了那么多年,现在你即便揭开那块伤疤,我也感觉不到痛苦。”毕竟,他是傅寒洲,不是真正的唐楚楚。
而且他也决定了,今天听到的事情,一个字都不会告诉唐楚楚。
当年的事情,就应该静静地埋在心底。
“唔,那是因为,我还没有讲到有关你的部分,当年盛华火灾的小幸存者,你的经历可比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丰富多了。”凌辉哈哈大笑,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戏谑和一种明显的恶意。
“本来,我自己也搞不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直到你出现在我眼前,说要在凌辉谋个实习生的位置,那我就顺便查了查你的身世,这一查,你的罪孽可就大了。”
傅寒洲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一瞬间被加快了好多倍,那种呼吸不畅的感觉让他皱起了眉头:“那请你细数我的罪孽吧,但愿每一条,都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第一,那天苏珊本来是不去盛华的,是你吵闹着要她去的。”凌辉嘴角挂着冷笑,好像很欣赏傅寒洲眼里的那一丝慌乱。
“第二条,也是你一直都知道的一条。当时你逃出火灾现场,曾经叫一位火警去救苏珊,那个人进去之后,建筑发生了坍塌,他就死在了里面。”凌辉的眼里燃起有些疯狂的光芒,刹那间让傅寒洲难以招架。
“我怎么觉得,这第二条是你的错?盛华之所以那么快就坍塌,难道不是你的错吗?”傅寒洲很快从那种不善的目光中挣脱出来,昂首道。
“不.........我要说的重点不在这里,在那位火警身上。小姑娘,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
“不记得了。”
“那我给你个提示吧,那个人,他跟你现在的男朋友一个姓。”凌辉嘴角溢出得意的笑:“好巧哦,他也姓傅。”
傅寒洲的心一下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整个人就像被层层冰雪冻住了似的,好久好久,他才用缥缈的声音说:“他叫,傅思年。”
“嗯,算你有良心。只可惜,这件事,你那个小男朋友不会知道了,要不然,我倒是很乐意看你们分道扬镳啊。”
傅寒洲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很抱歉,你看不到了。”
他脚步虚浮地走出审讯室,站在外面的大太阳下面,浑身还是一阵一阵地发冷——她早就知道,那个救了她的人是谁!可她自始至终,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
她怎么能这样?
那个人,是他的父亲啊!
唯一的父亲!做了烈士,英年早逝的父亲!
他从六岁到现在,每一天都在想念的父亲!
眼泪不知何时掉了下来,摔碎在他影子里,就像破碎的心。
冷不丁,他背上被搭上了一只毛绒绒的大手,佟知羽头顶着耀眼的日光,扬声道:“好巧哦,唐楚楚你也被叫来谈话了?”
傅寒洲缓缓地、直起了腰。
反手就是一记勾拳!
佟知羽毫无防备,一下被打得后退了两大步,捂着被打痛的脸怪叫道:“唐楚楚你疯了?干嘛随便打人?”
傅寒洲不说话,移动的速度宛如疾风,转眼又是一通拳打脚踢!
最后警察把他们两个抓进去了。
“你们两个真是奇葩,,在警察局门口动手,还是女打男,我说你们两个......”警察叔叔做起教育工作来,真是毫不逊色,一口气说了近半个小时才停下来喝水。
“佟知羽,我刚才,是替唐楚楚揍你的。”傅寒洲一字一顿道。
佟知羽摸着刚包扎好的伤处,撇嘴学他:“傅寒洲,我现在,是替佟知羽原谅你的。”他站起来做了个鬼脸:“我才没兴趣跟一个神经病计较呢。”
傅寒洲是黄昏时候回家的,七分醉,脑袋还清醒,但走路就不那么自如了。
唐楚楚开门看见他的脸,就慌乱起来:“你......你怎么才回来?你喝酒了?”
“嗯。”他仰面倒在沙发上,眼底的那抹失落掩都掩不住。
“我去给你做醒酒汤吧。”她慌慌张张转身,却被傅寒洲轻易地抓住了手腕。
“很久以前,我请你吃牛排那次,你为什么把叉子弄掉了?”
“因......因为不小心。”
“你说谎。”他一下坐起来,力气很大,险些将她拽倒:“你分明就会有秘密不肯告诉我。”
“你喝醉了,不要说话了,休息一下吧。”她低声道。
他单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你那次为什么跟我说,要我原谅你?”
“因为......因为我怕......”
“你在怕什么啊?”他一下打断她的话,眼睛升起了红色的浓雾:“你以为,我会跟一个六岁的小孩去计较她当年不小心犯的错误吗?!更何况,那根本不是你的错,换我是他,是傅思年,我也会去救人的!他是消防员,那是他的职责!”
他仿佛再也无法忍受似的,任眼里的泪水不断滴落:“我今天听凌辉说起来的时候,真的恨不能马上掐死你!可我后来去喝酒,一边喝一边想,一边想,一边喝,这根本就不能怪你,那时候你才六岁,谁知道盛华会坍塌,谁知道你妈会忽然去世,谁知道你爸......谁知道当年建筑设计师里的青年才俊、精英翘楚会在背地里作出那种事情?!”
他仿佛发泄完了似的,长长出了口气:“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你和我,能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
我们,只剩下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