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草秀就在这场不疼不痒的风波里落幕了。阮沅素来心大,压根没把秦亦峥的安全建议当回事。她唯一不大明白的只是选调生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一个新闻人放弃操守,去做些沽名钓誉的事。
于是春节前最后一个闺蜜聚会日,在新开的茶餐厅避风塘里,阮沅便气愤地和伍媚说了,当然,她只轻描淡写地提了秦亦峥恰好也在场。
伍媚眯着眼睛听了半天,心底倒是对这“幕后黑手”有了个推测,那两个都不是笨人,只可惜身在局中,反倒不如旁观者清。设局者的本意或许只是为了通过网络这个放大器,让某个特定的对象可以看见“这样”的阮沅——飞扬跋扈、对其他生灵的性命毫无慈悲和怜悯。吃瓜群众顶多当当键盘侠,多吐几口唾沫,对阮沅构不成什么伤害。可若这个特定的对象是秦亦峥,他们两个还有任何可能吗?
只是这些她根本无法提醒阮沅,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人家兄妹感情甚笃,何况又有阿在场,她一直觉得阮咸把阿安排在阮沅身边,可不只是当个田螺姑娘那么单纯。于是伍媚便淡淡地说道:“你那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有几个女的能跟你阮大小姐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要天上的月亮也有人给搭梯子。至于选调生是什么鬼,通俗点讲,凡是想当人民公仆的人,都要参加公务员考试,这个考试差不多是万人挤独木桥,其他人都要排队,选调生呢,可以走vip通道,基本上就是这个意思。”
“人民的公仆?小白花想当人民的公仆?呵呵。”阮沅停下用金属小匙搅拌咖啡的动作,诚恳地说道:“ 我觉得她想做人民的公主,不是人民的公仆。”
这话说得一直存在感稀薄的阿都忍不住笑起来。
三个年轻姑娘长相太过出挑,阮沅明艳,伍媚娇美,阿清纯,以至于谢静姝和相亲对象踏进茶餐厅第一眼便看见了阮沅。
说不上是什么心思,她指了指和阮沅三人相对的位置,示意相亲对象:“我们坐那儿吧。”
相亲对象大概对谢静姝相当满意,不迭地应了。坐定之后便很热情地让她点东西。
谢静姝满眼都是那个蜜色美人,大概是女人的直觉,上次在外国语学院的偶遇让她的心底敲响了警钟,秦亦峥和阮沅之间仿佛有些晦暗难名的东西,让她觉得恐慌。此刻哪里有心思点餐,便只让对方拿主意就行。
如此识大体明事理让男人的眼神又热切了几分。招呼侍者点了单便殷殷问道:“听说谢小姐已经保研了啊。准备继续深造啊”
谢静姝陡然想起了秦亦峥看她的眼神,那平静的看妹妹的眼神,而不是看女人的眼神,没有任何欲/念。她在穿衣打扮上花费多少心思,营造出来的一点欲语还休的小性/感小心机,比如黑风衣下露出的一截红色裙裾,比如白色衬衣里的若隐若现的黑色文/胸,他永远视而不见。会不会因为自己还在读书的缘故?谢静姝不愿意再以学生的身份面对秦亦峥,她要工作,像一个成熟的职业女性那样,站在他的身边去。当然,这些没必要让对面的小公务员知道。于是她打了个哈哈:“嗯,我是学哲学的,这门学科太过艰深博大,肯定是要读研究生的。”
男人的眼神淡了些:“啊,研究生要读三年的吧。其实你这个专业蛮适合考公务员的。”
谢静姝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的神情看在眼里,继续装傻道:“我喜欢大学的人文环境,还打算念完硕士继续读博,方便留校。”
“做大学老师好啊,没有升学压力,工作轻松,方便照顾家庭。”男人的语气又殷勤起来。
谢静姝在心底骂了句,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对面的小科员主动放弃啊。要知道,有秦亦峥珠玉在侧,相亲对象大概得帅气如阿波罗富有如希腊船王才能让她动心,何况对方平庸若斯。她正兀自苦恼如何脱身,却不想从阮沅三人所在方向传来一声尖叫:“小姐当心!”
她心头一震,赶紧起身张望。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高个子男人似乎将什么朝阮沅丢了过去,然后阮沅身侧那个看上去很清纯的女生,便扑在了阮沅身上,大概是想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她。
赶紧拍下来。脑袋里倏地闪过这么个念头,谢静姝慌张地打开了手机摄像头。
男人还用英语说了什么,但语速太快,除了几个脏词儿听得比较清楚,谢静姝只听了个大概。
男人回过身,露出明显是西方人长相的半张脸,他伸手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便堂而皇之地走出了茶餐厅。谢静姝看见了他胸前的peta(人类善待动物组织)标志,之前囫囵听的立刻串起来了。她的心脏顿时一阵狂跳。
“谢小姐——”相亲对象显然还是一头雾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外国男人好像扔了什么东西,看他的动作我还以为是泼硫酸什么的……”
丢进阮沅咖啡杯里的是一只死老鼠,脑袋和身体几乎都分了家。咖啡杯太小,老鼠又大,是以老鼠的脑袋和尾巴都挂在杯子外面,看上去活像动物版的马拉之死。
阮沅脸色有些难看,要不是阿刚好挡在她身前,她大概已经脑袋一热上去揍人了,她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这些动物保护组织的家伙一个个阴魂不散,她今天可连裘皮大衣都没穿一件!
“给阿擦擦脸吧。”伍媚努力忽视桌上恶心的老鼠尸体,递过去一张湿巾。
阿的脸上沾了点溅出的咖啡,已经变成了一种浑浊的红褐色。阮沅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拍还伏在她身上的阿,“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小姐——”阿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还想说什么,却被阮沅截住了,“不要喊我小姐,叫我阮沅。”
“是。”少女苍白的脸上还写着惊魂未定。
餐厅经理终于闻讯赶来,脸上神情颇为挣扎,大概搞不清楚到底应该先发制人斥责她们为灾星还是应该先九十度弯腰鞠躬道歉没有做好安保工作。
阮沅心中烦闷不堪,不愿意再去饶舌这些外交辞令,便悉数推给了伍媚,自己拉着阿先行走人。
两人坐进车里,阮沅吸了半支烟,终于还是开了口:“阿,刚才的事我很感动,但是我希望下次,我是说假如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第一个考虑的是自己。”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道,“我不知道阮咸平时是怎么跟你讲的,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你的生命和我,和阮咸,都是一样的珍贵,你不需要为了任何人牺牲。”
少女垂着头,惨淡地笑了,怎么能一样呢,她的命是阮咸救的,阮咸就是她的天,是她可以豁出一切去守护的人,连带他珍视的人,她也愿意去守护。
“呶,搞定了,免单还送了五百块钱券。”伍媚上车时就发觉气氛不对劲,赶紧自动活跃气氛,“我说阮沅,你和《vogue》的主编安娜温特待遇也差不多了,05年她在四季饭店被peta主席扔死浣熊,今天你在避风塘被人丢死老鼠。又一个时尚女魔头即将出炉啊。”
阮沅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发动了汽车。
回了公寓之后,阮沅思前想后还是给阮咸打了个电话。
看见号码的那一瞬,阮咸立即推开了身侧浮凸玲珑的女体,坐直了身体。
“哥,你让阿回去吧。”
阮咸眯了眯眼睛:“怎么了?她惹你生气了?”
“没有。”阮沅有些苦恼,她并不想让阮咸知道自己今天的经历,只得含糊道:“哥,你好歹也是个博士生,怎么把阿养得像中国古代的女人一样,一点自我都没有。对着她,我总有种奴隶主的感觉,太不自在了。”
阮咸低低地笑了一声,“为什么要有自我,她的眼里只要有我就可以了。再说你们不是住对门吗?让她跟过去主要是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把她当成一株安静的植物就行,不必太费心。”
阮沅被噎了一下,郁闷地挂了电话。
阮咸捏着手机,眼神幽深,她没有对他说真话,茶餐厅里发生的事情,在她来电话之前,阿已经告诉他了。或许,将这次秋冬皮草秀放在蔺川,他真的做错了?
而蔺川城南的一处中档楼盘三单元里,谢静姝也在犹豫,手机里拍摄的这个视频,到底应该怎么处理?
自己找个网吧传到网上?可是人微言轻,会不会如泥牛入海,连声响都发不出半点?
转发给学校绿色行动组织的负责人,借助学校官方媒体的力量?可是这段视频很难看出事情的始末,何况三人里头最妖娆的那个明显不是吃素的,若是扯上什么侵权官司,不行,她的人生决不允许这样的污点产生。
那就只剩下直捣黄龙一个选择——直接发给秦亦峥。她和姐姐可不一样,没那么些多余的爱心,阮沅做了什么屠害生灵的事情她可没兴趣声讨,她只要“姐夫”看见姐姐曾经待过的组织向阮沅“丢石头”就可以了。
谢静姝点开微信,将视频发过去,又小心翼翼地斟酌着字句:姐夫,我和朋友在避风塘吃下午茶,上次在外国语学院遇见的那个阮主编好像遇上什么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