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推窗,浅浅的暗夜香气。
玲珑房内的灯还没有熄,幽暗的烛光摇曳下,晃动映照出她娉婷的身姿。牧千羽站在卧房窗前,耳边响起的是自玲珑房内传来的琴音,飘渺动听,却在湿冷的夜里显得空荡得近乎不真实。
牧千羽暗暗发怔,许久,才渡回梳妆桌前,心下忧沉,起起伏伏,情绪无定。
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南宫流烟也已经是几日前的事了,好不容易脱了身跑去御花园等她,却只换来片刻的温存,然后就只能不舍地看着她离开,连多说一句话都成了奢望。
原本以为进了宫就可以时常见到南宫流烟,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成了最大的奢望。她是那么忙,而自己又老被玲珑缠着无法再脱身,要想私下见上一面,简直难于登天!
想着,牧千羽回神,看着面前菱花镜里的自己,一身绯红的绣花丝裙,肤白胜雪,目似点漆。她白皙的手轻扬,取下束住如墨黑发的丝带,微微摆首,丝绸般柔顺黑亮的秀发就飘散开来,在空中轻舞纠缠,美得风华绝代。
这样完美动人的画卷,牧千羽却并没有在意发现,她垂眸,思绪黯然地发着怔,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颤,似灵动的蝴蝶羽翼。
夜已深,玲珑房内的琴音已停下多时,灯也不知何时熄灭入睡了。只有她,无法入眠,怔怔地坐在桌前发怔,思念刻入骨,更何况还是女子相恋最初最是缠绵的时候,却匆匆一见后近十日的小别,怎不叫牧千羽心生想念,辗转无眠?
怔神地想着,牧千羽忘记了手中原本正在梳发的动作,呆滞地睁着双眼。
南宫流烟就是在此时悄声潜行到玲珑的骄阳宫的,虽然时常进出宫中,但是这宫中后院的大小行宫她却并不熟悉,趁着众人歇息之即,她才能靠本能一点一点地摸索进来,况且这一路的潜行走得并不轻松,她行进时还要敏捷完好地避过禁军侍卫的注意,连她这样轻功了得的翘首者,也花费了快一个时辰的工夫。
刚潜进这骄阳宫,就见这静谧幽暗的宫内,只有一间屋内还是烛光微曳,静静泄露着淡金色的光华。瞧见烛光下那抹牵动着南宫流烟心神的娇小身影,南宫流烟嘴角戏谑一笑,一个闪身间,就已经不见了片刻前还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
轻推开门,就看见近日来魂牵梦萦的人儿坐在梳妆台前,南宫流烟心下一颤,反手轻合上门,几步走到牧千羽身后。
瞧见她握着梳子停在半空的手,又见她兀自怔愣出神完全没看见自己的娇憨神情,心里的那根最柔软的弦被轻轻拨动。南宫流烟巧身避开窗前的位置,不让自己的身影透过烛光映射到窗外。随后轻轻拿过牧千羽手里的玉梳,温细地替牧千羽梳着一头乌亮的青丝。
南宫流烟梳得很轻柔,她一边移动着梳子,一边用另一只手轻抚着牧千羽的发,心里惊叹。牧千羽的发黑亮柔滑,如黑色绸缎般上乘细柔,又如夜色般黝黑迷人,美得惊心动魄。
不是第一次抚摸牧千羽的发,却仍是制止不住内心的悸颤心动的感觉。
终于感觉到头发的牵动,牧千羽回神就看见赫然站在身后的南宫流烟,瘦削的身影,白衣似雪,神情戏谑却宠溺,嘴角撷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在烛光下,美丽得令人窒息。
牧千羽不敢置信地迅速转过身去,一只脚支着地,一只脚弯起支在凳上,连头发被牵扯也毫不在意。她痴痴地看着身后的南宫流烟,片刻后,脸上之前郁郁不悦地神情迅速撤离,她的眉目因喜悦而笑成俩条弯月。
:“流烟流烟,我好想你啊!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我想你想得都快要疯了...”牧千羽扑进南宫流烟怀里,亲昵地圈住她的颈项,一边埋怨,一边不安分蹭着她的肩膀。
南宫流烟谄笑,听着牧千羽如夜莺般婉转的声音在耳边娇吟的响起,忍俊不禁地摸摸鼻子。:“丫头,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那么闲?”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牧千羽的不满。她翘鼻一皱,哼哼一声,松手就放开南宫流烟的颈项,站直身子,走到一旁的桌上将蜡烛吹灭。
顿时,满室昏暗。
很快就适应了室内的幽暗,南宫流烟上前一步牵过牧千羽,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嘴角戏谑一扬,凑过来暧昧地说:“小丫头,还真没看出来,你那么热情?”
牧千羽不解她暧昧语气里更为暧昧的戏笑,但是南宫流烟揶揄她的语气她却是听得懂的,她作势就要拂开南宫流烟拉着她的手,却倏地感觉到南宫流烟握住自己的力道又加大一份,不疼,却紧紧束着她,叫她挣扎不开。
:“丫头,我也想你啊...”话一落,就见牧千羽硬生生止住了手里挣扎的动作,看着南宫流烟的眼里全是惊诧。
这是第一次,在牧千羽坦白自己的思念后,南宫流烟戏谑调笑她一番后,居然诚然的将心底的感觉如实说出来。
:“流烟...”
南宫流烟总是能抓住牧千羽的软肋和弱点,一个回合间就轻易以最有效直接的办法令牧千羽平息怒气,对她缴械投降。可是,看着面前的牧千羽,南宫流烟苦笑,自己又何尝不是早就对她放弃抵抗,对她心悦诚服了?
牧千羽拉着南宫流烟的衣袖,仿佛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摇着她的衣袖说道,“我听伺候我的丫环杜儿说,御花园里到了晚上有好多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可漂亮了!”
听到牧千羽期待盼望的话,南宫流烟看着她一脸的轻澄徜徉,一眼就明白了她的心意。她淡笑着,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问道:“可是想去看看?”
‘啊’,惊觉自己的心思一下子就被南宫流烟察觉,牧千羽也不恼地呵呵一笑,坦然地点点头。仿佛是知道只要是她想要的,就算上山下海,南宫流烟也会为她做到!
刚点过头,就见南宫流烟率先转身走向卧室木门前,随后稍稍停下对她说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过来!”
南宫流烟一路带着牧千羽小心前行,穿过迷宫般曲折的回廊和重峦叠嶂的屋宇、花园、庭院、天井。牵着牧千羽越走越快,她谨慎地拉着牧千羽东躲西藏,时而躲在假山后,时而躲在灌木丛中,等三三两两地宫人走远了才走出来。牧千羽不明所以,但觉得有趣,又在南宫流烟身旁,所以笑着放心地任她牵着走。
南宫流烟站在她身边,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声,侧过头看着她的笑颜,心里暖暖的。
终于进了御花园,夜间花园内的花朵静谧开放,与星辰相望,无数萤火虫萦绕在花丛之上,美得让人讶异。
:“杜儿果然没有骗我,流烟流烟,你看你看,多美啊!”
牧千羽松了南宫流烟的手,快步奔过去,高兴地站在花丛中扑闪着萤火虫。月光下的她,脸上的笑颜却如火般炙热,灼灼其华。
南宫流烟望着牧千羽欢快的身影,微微淡笑,任她玩耍着。在月光下的身影风姿卓然,翩然若仙,尽泄着如玉般华美温润的光滑,悠若浮云,淡如春水的眸子在看着牧千羽的时候,一片温煦的光芒。
牧千羽看着眼前白衣翩翩的人,顿时感到呼吸一滞,月光淡淡地洒在南宫流烟的身上,印得她越发美丽迷人起来。
此时眼前的花碟似乎都吸引不了牧千羽一丝一毫,牧千羽放开被捉在手里的萤火虫,快步跑过去,奔到南宫流烟身边,似乎此刻眼里只能容下如此完美的南宫流烟一人。
:“流烟...”牧千羽怔怔地唤着,除此之外,她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南宫流烟轻笑,她伸出修长整洁地指尖轻触牧千羽的脸颊,像是一阵酥暖的风,柔柔地掠过。牧千羽抬头看她,正碰上她如漩涡般深邃的眼眸,就像是湖水一般,澄澈、寂静,却在此时被不知名的情愫拨动,漾开层层涟漪。
牧千羽为此时美丽逼人的南宫流烟心下大动,她左右张望了片刻,见私下幽静无人,随后踮起脚,轻轻吻上南宫流烟的薄唇。深深印上一吻后刚想退开,却倏地被南宫流烟纤细又不失柔韧地手臂拥住,随后,一个炙热得仿佛要将彼此烧着的吻逼来,带着南宫流烟特有的温柔和霸气,似乎要将牧千羽的一切都夺去,炽热得不容人思及任何。
呼吸交错的瞬间,牧千羽柔柔地任南宫流烟夺净自己的一切,心甘情愿般的沉溺,一个吻,却持久得仿佛再也不要分离。
月色下,九曲环廊之上,咸嘉帝目光阴郁,沉色看着远处御花园此刻浓情蜜意地一切,目光渐转黯淡。他负手而立,竟已不知站在此地多久!
娴德皇后担忧不安地站在他身旁,看着许久没有如此阴暗神色的咸嘉帝,心下大感不安。原本是因咸嘉帝在御书房处理完政事,娴德皇后见他神色疲乏才好意提出去御花园散散心,不料却看见如此后怕之事。
:“皇上...”她不安地唤了身旁的咸嘉帝一声,见咸嘉帝完全无动于衷的神情,继续说道:“这可如何是好?麟儿若是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咸嘉帝神色疲惫地伸手制止,他最后瞧了月下紧密相拥的二人,转身往回走。
:“不!在朕还没决定如何做之前,莫轻举妄动擅自做主。朕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说着,咸嘉帝的身影就已经转至走廊转口处,消失在娴德皇后眼前。
一路走回行宫的咸嘉帝在离娴德皇后远了后,才放缓脚步,抬首看着皎皎月光,神色一片苍然和凄哀。
霞儿,你说朕该怎么办?
唤着那逝世长眠地下数十载的人,咸嘉帝垂首不语。
这一幕,将朕计划于心十八年的计划全全打破了,你说朕现在该如何是好?这羽儿的幸福是你终身挂念的,也是朕最最在意的。而这南宫流烟确是个人才啊,朕舍不得放她走,更舍不得除去她,朕必须留下她。况这玲珑也是爱慕着南宫流烟的,麟儿也是不能不顾的啊!
这错综复杂又彼此深深纠缠地四人,不论怎么做都无法两全,朕...千算万算,终究是算不到事情竟如此弄人,如此发展。
霞儿,可是你放心,朕绝对不会让羽儿,重走你的路,受你受过的委屈,吃你吃过的苦!朕,必须得好好想想,从长计议。
想着,咸嘉帝颓然继续缓步衬着月光往回走,月光下,咸嘉帝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覆盖住了他来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