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母先笑着打招呼:“这不是兮溪么,没想到真的会在医院碰到你,好久不见。”
那语气,平静得就像问你今天吃了没有一样,让付兮溪的心脏驾着飞车直冲高速。
“阿姨,好久不见呀。”付兮溪也笑着回应。
此时此刻,付兮溪陷入人生的第一个僵局。
慕母微笑着坐到了付兮溪的旁边,慢条斯理地打开了遮阳伞。遮阳伞够大,完全可以把两个人纳进里面。付兮溪没好意思让慕母撑伞,讪讪地接过伞柄,手挡太阳。
除了开头的打招呼,她们就微妙地陷入了沉默。一方觉得不知怎么开口,一方疑问太多不知从哪开口。
远在三年前,尚未完全得知慕亦宿身份的时候,她们也有私下交流。付兮溪觉得对方只是普通的阔太,在失去母亲后,慕母一度给予了她温暖,而慕母以为付兮溪已经知道实情,于是双方相处也融洽。
只要三年前没有发生那一系列的事情,相信她们现在会相处得更为**。时隔三年,还是在医院的再会,多少让两方都颇显窘态。
付兮溪局促不安,举着的手有点僵,自从撑着伞,她的手就像定型似的杵在那没动过。现在她觉着手麻,又不敢动,就连脚都不知如何摆放。
“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的。”慕母目视前方。
前方正好也坐着一老一少,看情形是女儿带着入院的母亲来散步了。女儿紧张地拖着母亲的手肘,母亲笑得慈祥,不时用掌心拍打着女儿的手背。也许是走累了,她们慢吞吞地坐在那说着些体己的话。
女儿时不时说些吃饭呀注意身体的话题,母亲直直微笑点头也不打断,只是偶尔附和几声,让女儿也多加注意身体。
树荫正好为她们挡下了毒辣的日光,带来几分阴凉,而坐在她们对面的慕母与付兮溪则曝露在太阳下,除去头顶的遮阳伞,热辣的光线直接裹上她们的下肢。
“我们原本有机会,成为那样的‘母女’。”慕母依然目视前方,没有看付兮溪一眼。
“我……”付兮溪嚅动着嘴,“对不起。”
“你该说对不起的对象不是我,兮溪。”慕母斩钉截铁,锐利的目光朝旁射去,然而身子依然坐得笔直,“为什么三年前,你不愿意再信任亦宿多一点?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为了逃避订婚,而设计让你妹妹顶替的事情?”
慕母目光如炬,刺得付兮溪觉得有些疼。她没有回话,只低头听着。
“我后来知道你有苦衷,但是那是你做出这种事的理由吗?”看着女孩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慕母更觉着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良好的修养让她迅速沉住气,一个深呼吸又变回了刚开始那仪态万千的太太,“这不是你做出伤害亦宿的理由,兮溪。”
付兮溪再次嚅动着双唇,半晌再次喑哑地说道:“我知道伤得他很深,对不起。”
“我说过,你该说对不起的对象不是我,而是亦宿。”
二度出口,付兮溪没忍住热流涌上眼眶。她抽噎一下,不想在慕母面前丢脸。
她发现遇上慕亦宿,她又变回了那个爱哭的人了。明明在三年前就做好一切准备,及时抽手离开,不怨不悔。即使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独自生活三年,她也没有像这样软弱得哭过。可一旦遇上慕亦宿,遇上慕母,她似乎又被打回原形了。
付兮溪不想哭,可一旦触及到内心的柔软,依然会哭得稀里哗啦。
——再怎么说服自己,不怨不悔,她也是于心有愧的。
“对不起。”付兮溪打了个哭嗝,没想到这一打又停不下来。
慕母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还是没忍心继续为难一个哭泣的女人。她温和地拍了拍付兮溪的背部,顺着她的气。
待好不容易停下哭嗝,付兮溪再次红着眼睛,对慕母说一声抱歉。
“得了,我受不住你那么多次的抱歉。”慕母打了个哈哈,没有把付兮溪的事态放在眼里,“说起来你怎么在这,难道真的是在照顾慕亦宿?”
付兮溪点头,没有反驳。
不过此时,她倒是有个疑问:“难道慕亦宿没有跟您说一声?”
“不,我只知道有人在照顾着他,但是不知道具体是谁。”慕母嗤笑一声,“那小子,可会保密了,现在公司内部上下串通一气,谁也没敢说。翅膀硬了会飞了这小子。”
别说,您的儿子真的从飞机上跳下来过。付兮溪转溜着眼珠子,又问道:“公司人员应该都知道的啊?”
“肯定是那小子下了指示,现在公司员工被他不经意间大洗牌了次,可忠心了。”慕母略微卯着头,那模样,无端让付兮溪想起了开屏的孔雀。想来慕亦宿更像慕母多一点,他们从来就是这么傲娇的存在,对自己欣赏的,或事物或人,都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原来如此。”付兮溪轻声道。
“不过你们真的又在一起了?”慕母把话题一转,再次戳着付兮溪的心窝,接下来说的话也是让付兮溪心头一跳,“我不同意。”
没等付兮溪接话,慕母又接着说:“我曾经很喜欢你,因为你体贴、你多才,但是为人不会软弱,人也机灵,这样你不会在豪门里碰到挫折爬不起来,也不会因为某些事吃亏,慕亦宿也喜欢你的狡黠与机敏,我也是。”
“可是那是曾经。当然三年后的现在,我对你的态度依然不变,我欣赏你的为人。”慕母转身,站起来接过付兮溪的伞。这回,夏日那猛烈的阳光只泼洒在了付兮溪一个人身上,炫目的金色让她眯起了双眼,“同理,你对亦宿造成的伤害是不变的,对我亦然。我不放心把自己宝贵的儿子,交给一个能随时撇下婚约,让妹妹抢去席位的女人。”
慕母顿了顿,把伞往前推了推,此时阴影又在再度光顾着付兮溪。
“现在,你有什么话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