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纱再度苏醒的时候,周遭空气到处充斥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抬目,映入眼帘便是沉浸于微弱暖色调灯光中的天花板,下意识朝光源方向微微侧首,她瞧见置放在离病床两步之遥的沙发上正躺着一位用时尚潮流杂志掩着脸的男子,男子淡淡呼吸声出人意料的平稳,似乎毫无防备,睡得安心,深沉。
她撑起身,半坐于床,借着微弱灯光打量自己此刻身处的地方。嗅着悬浮在空中的气息,可以万分确信,这里是医院,亦愈加认定现在正躺倒在沙发上蒙头大睡的男子是她的救命恩人。将陌生男子定义为她的救命恩人之后,更纱也渐渐对他卸下了应有的防备心理。
悄然拔掉输液管,自行挪下床,渡到沙发前慢慢蹲下,双手托腮,依附着光源,静静打量陌生男子。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更纱伸手,小心翼翼掀开覆在男子颜上的潮流周刊。随即,一张陌生且又熟悉的俊脸跃入她眼帘。而男子随着她细小的举止从喉咙深处散发出一声呢喃。
瞬间,四里寂然——
很久,男子终于有了丝动静,只见他伴着梦呓,眉头略皱,随性调整睡姿。
更纱似乎被男子无意识中的动作吓破了胆,连忙将杂志周刊如同锅盖一般重新摁回他的脸上,谁知举止稍稍一重,惊醒了沉睡中的雄狮。
男子应痛转醒,略微直起身,杂志周刊顺势从他脸上滑落至地:“唔,好痛。”手轻轻抚过泛疼的脸颊,修长指尖掠起额前栗色秀发,几缕淡若似无的银丝掺杂栗色中,让他俊秀容貌更显魅惑。
沙哑低惑的声线传入更纱侧耳,她后知后觉抬起首,注视着眼前这个正抚着脸的男子。
他有一双锐利锋芒的墨绿色眼魄,高挺端正的鼻子下方是一张在勒起嘴角时会出现帅气弧度的薄唇,整张脸廓深刻,在白皙肌肤的承托中,使得他成熟帅气却又不失纯稚。
更纱觉得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却对他有种熟念的感觉,就好像她与他原来就认识一般。而那张深刻脸廓居然能在她记忆里与认识的某一个人容貌重叠起来:“柳生……比吕士……”
闻言,男子用着带有幽怨的眼神看着更纱,更纱亦是如此。
很快,更纱暗自摇首,哑然失笑否定先前荒谬的想法,正当男子暗松一口气之时,她无意间正面对视他,发现了男子独特的眼眸。不会错的,那双墨而泛绿的独特双瞳,立海大除了自己拥有之外,就只剩下他了。更纱失礼的按住欲想站起身的男子:“不,你不是柳生君。”在触及到男子温热的手臂时,她本能往后缩退了一下,但语气愈加笃定:“你是仁王君,仁王雅治。”
沉默半晌,男子终是应声:“你是如何发现的?”
见他供认不讳,跪坐在沙发前的更纱笑得自信无比:“因为你有一副与我一样独特的眼瞳。”
仁王雅治不再掩饰,抬手扯掉栗色假发,一头泛蓝银丝曝光在暗调室内:“好吧,你赢了。”很久,他似乎又想到些什么,又在其后补上一句话:“不过,这回是无奖竞猜,无论猜对还是猜错,全部无奖。”
更纱被仁王雅治无厘头的话语弄得笑意不止,她对他露出淡淡笑颜:“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失礼吗,仁王君?弄的我好似想要从你身上贪图些什么一样。”
她无意的玩笑令仁王雅治陷入安静,许时,他拢拢衣领,笑颜以对:“二木同学,你可不能对我有所贪图啊。”语顿一下:“要不然,让比吕士知道的话,会伤透心的。”提到柳生比吕士,仁王雅治的眼神不得不凛然起来,他十分重视和柳生比吕士之间亦队亦友的感情,这般年纪的男生,不光性格相仿,就连爱好,喜欢的女孩子也是同一种类型。倘若他们同时喜欢同一个女生的话,那么仁王雅治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退让,将幸福留给柳生比吕士。他不想看到‘梦见月静’事件在柳生身上重蹈覆辙。毕竟,关于柳生和真田的感情纷争只是一个意外,而,这种意外,发生一次就够了。
被仁王雅治探究的视线盯得有些心里寒颤的更纱轻轻低唤:“仁王君?”
回神,仁王雅治不明所以:“什么事?”瞧见她仍旧跪坐在沙发前看着自己,他不免有些堆皱眉宇,思绪间,他褪下外套,将其披在更纱肩后:“深秋夜寒,不注意保暖的话,病情不会有好转,反而会加重。”
被仁王雅治提醒,更纱这才感觉到自己体温并没非如先前那样炽热难耐,病情消褪教她也精神了很多,她暗暗打量他,抿抿双唇:“仁王君,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
“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他不答反问,但不凑巧的是,他那支随身携带的手机却在此刻乍然响起,待他接起,对方带着粗暴语气劈头一句便是‘仁王雅治,明天不用来上班了,你已经被开除了。’随后便单方面挂断通话,只留给他一阵无止尽的盲音。
仁王雅治收起手机,迎向更纱微震表情以及满覆思虑的双眸,他右手托腮:“我想,你应该差不多都猜到了。”
闻声,更纱垂下眼睑,轻然颔首。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么整个过程便是这样的——变装隐藏年龄,兼职快递行业的仁王雅治今天不巧在送快递途中遇见晕倒在电梯中的自己,再三思量,最终不顾抛开兼职的后果,将她送往医院紧急救治。
想到这里,更纱满脸懊悔:“对不起,我害你丢了工作。”
“嗯,你是该道歉。”他并非圣人。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从而丢了兼职的满腔怒火依然萦绕在他心间。早在送她来医院的途中,他就懊悔过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在扪心自问好几遍后,顿悟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言辞——人命关天。
撇见更纱苦闷的脸畔,他耸耸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像兄长般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好了,既然你已经道歉,那么我就大方原谅你。再说,我是‘顶风作案’,如果在外打工的事情被学校知道的话,校方有极大的可能会劝我退学。可能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丢了工作也好……起码不用过着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了。”笑意更甚:“说到这里,我觉得在这件事中有一大半的因素应归功于二木同学。”
“呃?”她不能理解他的言论:“为什么?”
“若不是你害我丢了工作,可能我现在还在四处奔波的送快递呢。”说罢,仁王雅治将更纱重新按回病床,替她盖好被子。
“你为什么要背着校方在外做兼职?”躺在病床上的更纱翻转身形,侧看着仁王雅治。
“到明年的四月份,我就是高一学生了。”仁王雅治歪着头,仿佛在笑:“因为已经打算搬出来自己一个人住了,所以在步入高一之前,我得拼命的存钱才行。”
“一个人住?”更纱望了一眼语调轻松的仁王雅治:“与父母感情不合吗?”
“不是。”仁王雅治出声否定更纱的想法。
“那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她,非常在意仁王雅治的一言一行:“可以告诉我吗?”
仁王雅治抵不过神情认真的更纱,最终,微微叹气:“人——都应该学会慢慢长大。”不张不扬的嗓音弥留在安静室内,沉淀进更纱耳中,久久不能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