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自己睡了多长时间。

只知道我被蝎子打晕闭上眼之后过了很久很久。

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躺在蝎子的旁边，灰叫我去做任务。我刚要起来，蝎子却按住了我的手。他告诉我不要去。

然后我就醒了。

没有任务，没有灰，也没有蝎子。

我躺在床上茫然了很久才捡起了自己闭上眼睛之前的那段记忆。

蝎子这个牲口居然坑我。

我猛地一下从床上窜了起来，四下环视了一圈才发现这不是我睡过去之前的房间。

这是我的家。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有了种之前的一切都是我在做梦的幻觉。

但是当我兴冲冲的跑下楼时我才想起来，原来那一切都是真的。

妈妈死了，父亲死了，灰死了，蝎子走了。

蝎子把我送回了砂隐村里，而他一走了之。

我呆站在客厅里，转头透过窗户看到了蝎子的家。

蝎子房间的灯现在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我被某种奇怪的情绪驱使着还是去了蝎子的家，当然没有走窗户，而是去敲了他家的门。

“蝎子……”

“蝎子？”

“……”

“蝎子，你在不在？”

许久许久，久到我要放弃了的时候终于有了回应。

门内悉悉索索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

我惊喜。

门终于被打开了。

来开门的却不是蝎子。

打开门之后我看到的不是蝎子，而是千代奶奶。一直以来操劳着砂隐大大小小事情的老人此刻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千代奶奶打开门后看到我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什么啊……原来是小灯啊。”

我对于千代奶奶现在失落的原因心知肚明。

无非是她唯一的孙子赤砂之蝎叛逃，我爸的死亡，再加上风影的消失。接连的事件给她和整个砂隐村都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我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朝门里张望：“千代奶奶，我可以进去吗？”

千代奶奶最终还是让我进了门。

我担心自己隐藏的那点事都被千代奶奶看个清楚，只能拘谨的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等着她开口。

当她第七次在我面前叹气之后才终于对我说了话。

“小灯啊……”

“嗯，奶奶我在。”

“你任务一回来就对你说这个有点不太好，但是小灯，你的父亲……殉职了。”

我假装伤心又惊讶的低下了头，心里没有半点感觉。

千代奶奶还在继续对我说着，他说的这么直白大概也只是担心我会变成因为久等未回而叛逃的第二个蝎子吧。

“三代风影大人也失踪了……我们在猜测他是不是被人绑架。小灯啊，我知道你和蝎子从小一起长大，接受不了蝎子的叛逃。但是，也是时候清醒一点了，蝎子走了。”

嗯，我知道。

我在内心回答道。

整个砂隐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蝎子的叛逃。

我这次来也不过就是因为刚醒过来对于这件事情的茫然。

我遮掩住脸挡住了莫名抑制不住的笑容，压低了嗓子道：“我知道了，千代奶奶——那，我先走了。”

千代奶奶没有挽留我。

她大概是觉得，我和她一样，在蝎子走了之后是和她一样同病相怜的人。

蝎子走后的第一天。

我独自一人在砂隐，还算适应。

我回了自己房间之后摆弄了很久的傀儡，蝎子送我的三个傀儡，已经损坏了两个。乌鸦早在杀死灰的那天就支离破碎，现在不过是个当初的仿制品，也是唯一得以幸存的一个。

我想了想，还是把乌鸦收回了卷轴里，剩下那两个损坏的扔去了角落。

蝎子分明是个骗子。

还说什么送给我临别礼物，什么除了三代风影之外的难得作品。

看来都是骗我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将这些事全部忘到脑后。

我看天色还不算太晚，打算趁着现在赶紧去洗个澡出去吃饭。

好像从计划跟蝎子杀死风影的时候我就没吃过什么正经的食物，蝎子临走前的最后一顿饭是他塞到我嘴里的几个增血丸。

这样想着我一边脱衣服一边走进浴室里。

我家的浴室很久没被使用过了，连浴室里的镜子都蒙了一层灰。

我抬手抹去那层浮灰，站在镜子前凝视了许久。

不知道蝎子离开砂隐之后过的怎么样。

不知道蝎子以后还会不会和我再次见面。

不知道未来我和蝎子是不是真的要站在对立面拼杀的你死我活。

不知道——嗯？

镜子里有些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我有点眼熟，在镜子正中偏下的地方，明晃晃的我想不注意都不行。

我伸出手指在镜子上触摸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确定那并不是黏在镜子上的贴画，而是确确实实长在我的身上。

我有些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去。

下一秒，我的尖叫声就响彻了整个房间。

多亏现在是我一个人住。

这种如同见了鬼一般的惨叫才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我整个人被惊吓到跌坐在浴室的地面上，用手一遍一遍反复摸索确认着自己的身体。

是的，我没有看错。

刚才在镜子里，我发现了我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刀之外最眼熟的东西。

那是名为球形关节，本应该安置在傀儡身上的物体。

我不敢相信的低头看着，腰腹部巨大的球形关节深深没入我的身体，被裤子掩盖着的下方似乎也被这东西连接着。

胸口左边安置着一个核状物，它好像心脏那样不停的跳动着，上面有着一个蝎子的印记。

左手也是，右手也是，手腕也是，手臂也是。

不甚明显的接缝把我身体各处连接在了一起。

我爬起来愕然的看着镜子，微微侧过身体。

我就像蝎子制作出来的那些傀儡一样，被打上了蝎子的印记。一只狰狞而巨大的黑色蝎子盘踞在我的后腰上，栩栩如生。

蝎子不是骗我的。

蝎子说的是真的。

这就是蝎子送给我的礼物，他此生难得的杰作。

我颤抖着触摸向自己的身体，皮肤碰撞时发出那些人类不可能发出的声音。

没有贯穿我手脚的血洞，没有反复卸掉关节时的酸疼，没有成年累月的旧的伤痕，也没有蝎子在我身上留下的淤青。

什么都没有了。

而我却确确实实的还活在这里。

我难以抑制的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抽泣。

傀儡的身体不会流出眼泪，而再也不会有泪水的眼睛此刻却难忍的疼痛着。

蝎子没有骗我。

蝎子说的都是真的。

这就是蝎子临走前的礼物，这就是他此生难得的杰作。

蝎子把我制作成了他的傀儡。

我笑着，没有眼泪的哭泣着，所有想说的话都在喉咙里模糊成了破碎的音节。

“蝎子，蝎子——”

“蝎子，赤砂之蝎……”

“蝎子，原来……你送给我傀儡防身的意思，就是，把我也变成不会死的傀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