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踩在厚厚的积雪上,一路从院外向正房走去。临到门口,她却停了下来。为防止自己的鞋踩脏屋里的地,她便先在檐下使劲蹭了蹭鞋底,方手脚利索的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入了内间,见乌云珠正歪在榻上看书,于是冬梅行了个礼才说道,“主子,小桂子回来了。”
听罢,乌云珠漫不经心的又翻了一页,同时开口道,“他人呢?怎么不来亲自和我回禀?”
说到这里,就听冬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乌云珠听了深感奇怪,随即放下了手里的书,对着冬梅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缓了缓气,冬梅脸上笑意不减的答道,“他呀,急着回来和主子回话,结果,摔了一跤。”
嗔怪的看了冬梅一眼,教训道,“人家都摔了,你还在这儿幸灾乐祸。我看,真该让你也摔上一下,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本就是玩笑,冬梅也不是真心的。当下便讨饶道,“主子,奴婢可没坏心,不过是图个乐子罢了。您可千万别生气。”
无奈的摇了摇头,乌云珠正欲再说什么,这时门外传来了桂子的声音。“主子,奴才小桂子前来回话。”
一边的冬梅,见状又要笑出声,被乌云珠警告的一眼给憋了回去。与此同时,乌云珠扬声道,“进来吧。”
看他穿着一身干净棉袍的走了进来,想必是利用刚才的那点时间回屋换过了。不得不说,他在自己面前还真是谨慎的过分。
没有多余的话,一照面乌云珠就直截了当的问道,“乔嬷嬷一家如何?”
弓着身,小桂子恭敬的回道,“嬷嬷让奴才带话,说是一切安好,请主子放心。”
点了点头,乌云珠又继续道,“那便好。银票给了吗?” 提起这个,小桂子的话就详细了很多。“一开始奴才拿出银票的时候,嬷嬷怎么都不肯接。后来,奴才有好说歹说,又搬出了主子您,嬷嬷才勉强收下了。本来嬷嬷还准备了个大包袱要奴才带回来,但是,夫人的命令您也知道,所以,奴才没接就告辞了。”
话音刚落,就听冬梅愤愤不平的抱怨道,“夫人也真是的,怎么刚进腊月就突然加上这么一条命令!以前东西只要检查过关,就能带进府。现在却是完全不行。真是好没道理!”
知道她和乔嬷嬷的感情也不浅,但是妄议主子,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了,严厉的惩罚是跑不掉的。更何况,纳喇氏才下令几天,这个时候正缺人立威呢!因此,乌云珠当下就冷了声,语气凌厉的训斥道,“冬梅,住嘴!夫人的命令岂是容你置喙的!”
察觉乌云珠真的动了怒,冬梅立刻跪了下来,认错道,“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打量了她半天,乌云珠又沉声道,“念你是第一次,就先饶了你。若是还有下次,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怎么做了。”
话说到这里,冬梅的脸色开始凝重了起来,低声答道,“是,奴婢明白。”
其实,乌云珠的心里也同样地不痛快。本来还想着,今年自己做主可以多给乔嬷嬷送些礼物,可谁曾想半路杀出了程咬金!新命令一出,早前备好的礼物都被迫统统锁在了库房。最后,她只好让小桂子将银票贴身藏好,这才蒙混过关。
纳喇氏这一招,十有八九是为了防即将回归的小纳喇氏才想出来的。可是既然要夹带些隐秘的东西进府,又岂会明目张胆的通过大门口运进来!这种行为和自投罗网有何分别?也未免太傻了吧!对此,乌云珠已经不想做任何评论了。
叹了口气,她重新开口道,“小桂子,事儿办的不错!这趟辛苦你了。听说你还摔了一跤,不要紧吧?”
乌云珠的关心令小桂子诚惶诚恐,“谢主子关心。奴才穿的厚实,所以不要紧。”
看他刚才走进来时的动作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妨碍,于是,乌云珠就接着说道,“成!若是有事就来找冬梅,我这儿的药膏可是不少。那你就回去好好歇着吧。”
谢了恩,小桂子迅速的退了出去。
时间一进入腊月,就仿佛缠上了翅膀一样,呼呼地向前飞,想拦也拦不住。
民间从这时起,各家各户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办起了年货。可是对乌云珠来说,不管是在以前的叶赫那拉府,还是现在的七贝勒府,她都不用操这份闲心。准确的说,是她都不够资格操这份心。不过,能够这么悠闲自在倒也合了她的心意。毕竟,女人操心的事太多可是会老的很快的。比如,现在正坐在上首大讲特讲规矩的纳喇氏,瞧瞧那眼角,都有细纹了。再看看那黑眼圈,擦了那么多粉遮都遮不住。真是可怜呦!才二十多岁花一般的年纪,这么快就枯萎凋零了,真是不划算呀,不划算!
这边,乌云珠在心里感叹时光对纳喇氏的无情摧残。那边,李佳氏也同样的心不在焉,不过理由却和乌云珠的截然不同。
还有不到一个月那个贱人就要出来了,这期间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太不寻常了!不行,回去还得派人再去探探。
另一边的纳喇氏,别看她正襟危坐,嘴里也吐着教训之言,可是连续多日的操劳她的身体也累的不行。每日还要早早的起身面对胤佑的两个妾室,真是片刻都不得闲!这些贱人,什么时候统统死绝了才好呢!
一场例行的请安大会就在三人的心思各异中落下了帷幕。
除夕、元旦,连着两日皇宫里都是宴席不断。作为一个没有上玉牒的格格,当然也没有资格出现在皇家宴席上。所以,乌云珠继续宅在自己的小院儿过日子。
和在叶赫那拉府时的新年相比,在这里过新年要冷清许多。不过,有冬梅几个相陪,倒也并不寂寞。
当寂静的夜空接连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时,预示着这一刻,乌云珠她们终于踏进了新的一年—康熙四十四年。
不管是如何隆重的节日,后院里的日子还是照过。只不过,与初入府时的几个月相比,现在的日子则显得平淡了许多。可是乌云珠知道,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眼前的平静很快就会被打破。
这一日,适逢正月二十二,正是小纳喇氏禁足到期的日子。从这一天开始,后院里又再度“热闹”了起来。
乌云珠照例踩着点的到了正院,按理说,她来了以后不久就应该到了请安规定的时间。可是,很久过去了,堂屋里还是只有包括乌云珠在内的三人在。旁边专属于小纳喇氏的位子还是空空如也!眼见着上首的纳喇氏,恨得脑门上的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对面的李佳氏也是紧攥着一方手帕默不作声,此时的情景,真真是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门外丫鬟的一声通传让乌云珠暗地里松了口气。
原来是小纳喇氏来了!只见那丫鬟将帘子一挑,穿着一身华丽服饰的小纳喇氏脚步轻缓的走了进来。
禁足了几个月,亮相的第一天就做出如此的举动,就乌云珠看来,还真是勇敢地挑衅!接下来可是有的看了。
这场女人间的没有硝烟的交火从此刻正式开始。
初一见小纳喇氏的妆容,乌云珠可是被吓了一跳。比之前更显纤瘦的身材,配上脸上的浓妆艳抹,再配合身上华贵的服饰,一副死气沉沉相,而且透着股阴森感。明晃晃就是一个僵尸新娘。这是要上演复仇记吗?
“妹妹可要多多保重呀!瞧这瘦的,让姐姐看了都不落忍。”纳喇氏压着心底的怒火,首先开口状似关心了两句。
只见小纳喇氏的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娇柔的嗓音里带着丝丝的寒气说道,“多谢姐姐费心,妹妹没事。倒是姐姐,这脸上怎么竟多出了几条细纹。这可不得了!”
但凡是女子,哪有不重视容貌的!被攻击到这一点,就等同于戳到了致命伤。当下,纳喇氏的脸就黑了。可是她还是忍住了,沉声严肃道,“妹妹为何姗姗来迟?这规矩可不是一日两日了,妹妹这个老人想必是清楚的很。”
“老人”两个字咬的极其重,好像咬的不识字,而是小纳喇氏的肉。
没错!她的年龄确实比纳喇氏还长了几岁。只是,今日的重点不是这个。就见小纳喇氏不在意的笑了笑,“规矩嘛,妹妹自是知道的。只是,妹妹来的这半路上正好遇上件事给耽搁了,还请姐姐原谅。”
自己的话没有对她起到半分的作用,纳喇氏怒极反笑道,“笑话!若是人人都用这种理由搪塞我,这每日定时请安的规矩还摆着干嘛?”
依旧不恼,小纳喇氏好脾气的继续回道,“姐姐莫气。先听妹妹把事说了再处置妹妹不迟。”说着双手接连“啪啪”拍了两下,就见几个身材壮实的嬷嬷立刻从门外拉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被反绑了手,塞了嘴,一直发出“呜呜”的声音。因为头发全部披散在眼前,遮住了面容,也看不清是谁。乌云珠只是从那件已经扭曲且满是脏污的衣服依稀可以辨明是个大丫鬟的服饰。看着有些眼熟,是谁呢?
盯着她好一会儿,一个身影瞬间闪过她的脑海。是青儿!
回过头,果然,上首的纳喇氏一脸的死灰。与之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小纳喇氏一脸的洋洋得意。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