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怎么能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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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

整个光科重工总部都在加班加点,公关部给媒体的通稿、各式各样网络澄清的报道已经发出去。傍晚在酒店会有新闻发布会,送给记者的礼品一箱箱的发往现场,整个公司仿佛一座巨大的运行机器,有条不紊的在消化绯闻带来的影响。

子衿签完几份报销的清单,顺手接起电话。

“子衿你在哪里?”iris的声音有些急躁,依稀让子衿想起刚才elle在电话里的声音。

她隐隐有些不安:“我在公司加班。”

“在忙光科方嘉陵私生女的事吧?现在出了点小问题。记者们去拍凌燕的时候,扫到了乐乐和萧总……”iris顿了顿,字斟句酌,小心的说,“照片现在还没曝光,我们也在尽力要回底片。”

子衿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她沉默了很久,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有他和乐乐吗?”

“只有他和乐乐,没有你。”

“萧致远知道了?”她第一反应想到他。

“萧总已经到了德城,可他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联系不上他。”iris为难的说,“网上的内容我会尽量控制好,现在就是有一家报纸比较麻烦,明天可能要出刊……子衿你先别急,我问过萧先生之后再和你联系。”

她怎么能不急?!

子衿有些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想起当初为了说服老爷子,萧致远一再的强调说不公开身份是为了乐乐好,他不想让女儿一出生就没有自由。老爷子最后也答应了,却也警告说,“如果因为隐瞒身份而让乐乐受了委屈”,他绝对不会同意。

方嘉陵的事不过捕风捉影,萧致远和乐乐的照片要是曝光,就连辩解的理由都没有,下一步,媒体一定会挖掘谁是孩子的母亲……就算萧致远只手遮天,瞒住她的身份,可是出了这么大的新闻,老爷子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也不会让乐乐变成“私生女”,那个时候,无论如何,她都会被公开身份……

她隐忍到现在,怎么能前功尽弃呢?!

子衿想了很久,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iris的名字,长久没有移开。

到了最后,却没有拨出去,子衿知道的电话没有什么实际作用。毕竟她没有权限去调动上维所有的公关手段,眼下唯一能找的,只能是萧致远。

沉下气拨了十几通,他终于还是接了,只是声音听上去很疲倦:“怎么了?”

她便耐下性子同他讲了一遍。

想不到他沉默了一会儿,竟说:“曝光就曝光吧。”

“萧致远!”她一下子提高了声音,“你疯了!”

“我有老婆有女儿,怎么就见不得人了?!”他语气宁淡,“子衿,今天在幼儿园那样不好么?我们一家三口,为什么要躲躲藏藏?”

“结婚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她气急。

“我忘了。”萧致远竟轻描淡写,“不和你说了,我这边很多事没处理完。”

他是懒得和她吵,啪的挂断了电话。子衿再打,对方又关机了。

她想来想去,无计可施间,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打完这通电话,她心底稍稍安心,便又拨给iris:“麻烦帮我订一张今晚去德城的机票。”

“……要通知萧总吗?”

子衿苦笑:“我去了再说吧,他在开会,估计不会接电话。”

加完班已经九点,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机场,路上接到iris的电话,子矜的心情愈发沉到谷底:这次拍到照片的报纸主编态度异常强硬,只说排版已经完成,内容也送去了印厂,撤稿可能性不大。

上飞机前,她又一次拨了萧致远的电话,依旧关机。空服小姐温柔的俯下身,请她关闭手机,子衿盖着毛毯,蜷缩着宽大的座椅上,明明累得精疲力竭,却没有丝毫睡意。

这样赶去有用么?他会理她么?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文城到德城的飞行时间是两个半小时,因是夜间航班,时间仿佛过得特别快。

子衿只觉得自己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看了没多久,飞机就已经降落了。

她手中只有一个抄来的地址,行李就只有随身的背包,就这么孤零零的出了机场,循着指示牌,走向出租车等候区。

德城恰好下雨,半夜哗哗的清洗着顶上的玻璃苍穹,夜风吹过来,凌晨一两点气温还是略低。子衿只穿了一件连衣裙,连针织衫都忘了带,身上起了一阵阵的鸡皮疙瘩。坐进出租车,她将酒店名报给了司机,又打开了手机。

荧幕亮起的刹那,萧致远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劈头就问:“你人呢?”

想来iris已经告诉他自己直飞过来了,子衿抿紧唇:“在出租车里。”

她听到电话那边很重的呼吸声,他是叹了口气,似是无奈:“下飞机怎么不立刻开机?我让司机去接你了,这么晚一个人跑来这里不安全。”

子衿紧锁着眉:“你以为我愿意跑来?!”

他不说话。

她淡淡的说:“我马上就到了,你……最好准备一下,我不想见到不该见的人。”

“什么意思?”他冷声反问。

“别和我装了,谁知到你酒店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子衿不耐烦。

“桑子衿!”萧致远难得竟也气急,又压低声音咳嗽几声,才说:“……是不是只有对我,你才这么蛮不讲理?”

子衿啪的挂了电话,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挪开目光。

或许他以为自己是赶来捉奸的……子矜事不关己的想着,出车子恰好开到酒店门口,她一下车,就看见萧致远的秘书在大厅等着,一见到她,松了口气:“萧太太。”

她勉强笑了笑。

他陪着子衿上三十二楼,打开一间套房的房门,识趣的说:“萧总在书房。”

套房里灯火通明,地毯软绵厚实,子衿大步走过去,竟也悄然无声。

书房的门半掩着,她进去的时候,只看到萧致远的侧影,靠在软椅上,而手机开了免提,正在通话。他一直未从那堆文件合同里抬头,布置下属去找哪些人,又该做些什么,有条不紊。

电话那边却听得出一片凌乱,公关经理远没有他那么镇定,心急火燎的在说:“差不多……在去印厂的路上……”

子衿知道他到底还是妥协了。这一夜的奔波换来这个结果,她身体靠在墙上,由衷的松了口气。

萧致远挂了电话,转头深深看她一眼:“如你所愿了?”

声音嘶哑得不可思议,子衿这才注意到他左手上还插着吊针,上边的药水还剩了一大半,而他是真的倦了,眼睛下边是深深的黑晕,和平日神采飞扬的样子迥异。

她心底没来由的浮起了一丝歉疚,慢慢的走过去,只是还是嘴硬说:“你明明能解决的,为什么要吓唬我?”

他静静的看着她:“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分不出时间和你细说——等到想和你说的时候,你已经上飞机了。桑子衿,我也有脾气,也有急躁的时候……我不是万能的,有的时候,你能不能稍稍体谅下我?”

他的面容这样憔悴,子矜忽然想起来,很多时候,她近乎蛮横的跟这个男人提出各种无理的要求,不就仗着他的包容么?

她静默了片刻,有些别扭的转过了头。

萧致远一直看着她,看到她微红的眼眶,难以克制地,就心软了,低声说:“你去睡一会儿吧,我还有些文件要看。”

子衿点了点头,出去的时候轻轻带上了门。

她在客厅坐了一会儿,iris发了短信过来确认说报社已经撤稿,网络上也盯得很严,目前来说不会出什么乱子。子矜回了个“谢谢”,她又发了一条:“对了,萧总一下飞机就高烧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却发得很技巧。

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最清楚的莫过iris,她这么随口提一句,大约是婉转的提醒子矜多少要照顾他的身体。

子矜想了想,起身倒了杯温水走去书房,轻轻推开门,却看见萧致远靠在软椅上睡着了。

上午的运动会虽然不激烈,到底也是辛苦的,他又飞到这里开会,加上本就感冒,难怪严重至此。

领口松开着,领带却还未解下,子衿放下了杯子,替他解开。

难得他睡着的时候还皱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呼吸亦是沉重。子衿小心的将领带拿下来,想着去给他拿件毛毯来。

刚刚转身,手却被抓住了——他用的竟是插针的那只手,指节纤长,毫不顾忌的扣住她的手腕,且因这一动,带得盐水袋一并晃得厉害。

她僵住了身体,回头看他。

他依然闭着眼睛,紧紧抓住她的手,掌心冰凉。

“喂,放开。”她轻声说,却不敢大力抽走,生怕碰歪了吊针。

“不。”他低声说,难得语气里还带着无赖。

子衿只好转过身同他说话:“那你喝了这杯水好不好?”

他睁开眼睛,平素那双明秀的眼中,此刻全是血丝:“桑子衿,全世界那么多人,是不是只有对我,你才会蛮不讲理?”

他竟又问了一遍这句话。

可子衿却不敢回答。他第一次问的时候,语气急躁而强势……可现在,却变得软弱,甚至依稀还包含着祈求,仿佛在祈求她回答一个“是的”。

是说梦话吧?

她怀疑的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有时候你真的对我很好。”

他是真的对她很好,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好。

可那种好,并不是出于爱,只是愧疚。

而她一再的蛮横无理,只是有恃无恐的在挥霍他的“补偿”。

有时候,她真的想试试,究竟到了程度,他才会翻脸。

窗外的雨一阵急似一阵,在玻璃窗上画出一道道透明婉转的图案,枝藤蜿蜒,纠缠至死。他像是读懂了她的目光,终于放开了手,自嘲的笑了笑:“你就当我烧糊涂了吧.”

子矜看着他将水喝完,时针已经指向凌晨四点。

他翻过一页纸:“我还要再看一会儿。”

“我陪你到药水吊完。”子矜蜷缩在书房的沙发上,直愣愣的盯着那袋透明的药水,“你别管我。”

他还想说什么,最后见她略略固执的神情,便随她去了。

“方嘉陵的新闻你知道了么?”房间里异常的安静,只有窗外的雨声,和他一页页翻过纸张的声音,她为了驱散越来越浓重的睡衣,随口找了话题。

“嗯……”他答得漫不经心。

“是不是大哥他……”

“这些事和你没关系。”他打断她,语气虽不如何严厉,甚至还有些沙哑的温和,却显然不想同她谈下去了,“医生就在隔壁,一会儿我打个电话就行,你睡吧。”

“不行。”子矜闭了闭眼睛。

他无声的叹口气,放下了笔,无奈:“那你别说话了,让我安安静静看完。”

她咕哝了句什么,果然安静下来。

萧致远趁她闭上眼睛,伸手拨了拨注射器上的调节滚珠,药水落下的速度快了许多,几乎连成一条细细的水线,他又若无其事的把手移开,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文件上。

其实还是头痛欲裂,嗓子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样,萧致远揉了揉眉心,目光渐渐落在子矜的身影上。她缩在沙发上,抱着酒店的抱枕,睡姿和乐乐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拔了吊针,就这样走到她身边,安静的抱抱她,然后对她说:“能不能就这样陪着我,不是因为我病了,不是因为我帮你做了什么,只是因为我是你的丈夫?”

可这样示弱的话,他从来只是在心里想过一遍又一遍——子矜会怎么回答呢?他不知道,可他能肯定,她绝不会点头。

大约半小时后,子矜猛的惊醒过来,第一眼就望向他的药水,下边只剩下小半个指甲盖般薄薄的一层,她立刻爬起来:“输完了?我去叫医生。”

萧致远看着她如释重负的表情,笑了笑:“去吧。”

医生很快就过来,帮萧致远拔了针,摇头说:“自己把速度调快了吧?!你身体还要不要了?!心脏会受不了的……”

萧致远轻轻咳嗽了一声,子矜站在旁边呆了呆,又狠狠瞪他。

直到医生替他测完体温离开,她才说:“你不要命了?”

“我不要命了你在乎?”他的语气波澜不惊。

“……我不想乐乐没有爸爸。”她顿了顿才说。

萧致远淡淡的说:“放心吧,一时半刻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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