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人?王语嫣脚下微不可察地一顿,又继续前行。
缓缓睁开眼,却见黄沙弥漫的前方,隐隐出现三五人影,似正拿着扫帚扫地,动作缓慢却很有规律,仿佛没有生命的傀儡,一直重复着扫地的动作,直至地老天荒。
看来似乎是迷魂术?王语嫣嘴角微动,石观音所用皆属偏门,若非逍遥派祖师有所记录,她根本无法辨认万一,莫非这就是东瀛武术所长?
楚留香自然也发现了那几人,只是他本以为是些卑贱的奴隶而已,近前所见,却是几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绝世美男子。
这几个美男子满面迷惘、神情麻木,眼神黯淡无光,仿佛早已将一切遗忘,只留下扫地的“本能”动作。
看着他们缓慢地重复着扫地的动作,楚留香心下黯然,像他们这样出色的美男子,昔日定有一段辉煌往事,然而如今他们却如同行尸走肉,完全忘记一切,也忘记那些还在惦记着他们、寻找着他们的亲朋好友。
楚留香心生不忍,上前搭讪。
王语嫣仔细留意那些人的一举一动,逐渐得出一个结论,这些人恐怕为那迷魂术毒害已深,一时神智难以恢复,即便迷魂术终得解除,亦无法恢复如常。
最好的结果,便是神智退化如十岁稚童,调养得当或能有所增长,然究其一生都会留下缺憾。
石观音下手实在狠毒,这般毁人一生,令人不寒而栗。
若楚留香几人此次无法破局,恐怕下场也不过如此,那她呢?石观音是否会再次对她手下留情?应当不会,毕竟石观音昨日的警告还历历在目……
楚留香回来时神情有些暗淡,曲无容并没有说什么,冷笑一声继续领路前行。
王语嫣眉心微锁并不言语,只是默然跟上。
不知不觉地上的沙子越来越热,即便因为黄沙弥漫而看不到太阳,却也能感知到温度的变化,灼热的温度令人心生燥意,无法安心思考。
楚留香一行人跟在曲无容后面绕来绕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风中逐渐传来阵阵甜蜜的花香。
这花香并非牡丹、玫瑰之香,亦非梅、兰之香,更不似木樨、芙蓉之香,她香得独特,绝无仅有,仿佛来自瑶池仙境,却又带着一股子销/魂蚀骨的吸引力,令人不自觉为之所迷、无法自拔。
楚留香神情有些迷醉,仿佛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旅人终于遇到了绿洲,看到了清澈甘甜的泉水。
就连姬冰雁、中原一点红也放松了一直绷紧的神情,眼神舒缓了几分。
王语嫣却有些警惕,这种销/魂蚀骨的甜香似曾相识,无形中充满着莫名的诱惑力,她曾听人说过,越是美丽的事物越是危险,同理,这种仿佛来自瑶池仙境、不似凡间所有的花香,是否也具有致命的危险?
曲无容不动声色地领着四人又转了个弯,面前豁然开朗,万峰合抱间,竟是一片花海。
放眼望去,但见天地间仿佛全被花海占据,那鲜艳的花朵大片大片盛放,仿佛从天而降的火焰,绝美而易炙伤人眼。
楚留香忍不住感叹:“想不到荒漠之中,竟有这样的花海!”枉他走南闯北这许多年,竟从不曾见过这般奇美而带着冶艳的花朵,万分诱人采摘,再有那股奇特的甜蜜花香……
曲无容冷冷地道:“此花本非凡俗之人所能梦想。”
楚留香一挑眉,笑问:“莫非此花是从天上而来?”
曲无容竟颔首道:“不错,正是自天上而来。”
楚留香瞧了王语嫣三人一眼,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们眼福不浅了?”
姬冰雁、中原一点红俱是沉默,他二人已感觉腿脚发软、眼前晕眩,竟如醉酒一般昏昏欲睡。
王语嫣早已察觉不对,五感尽闭,不敢大意,但见其余二人都摇摇欲坠,她也娇躯一软,向后倒去。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她只听到楚留香苦笑的声音:“特别美丽的事物中,往往隐藏着凶险;特别甜蜜的香气中,往往隐藏着毒性……”
……
王语嫣悠悠转醒时,四周空无一人。
她默默地坐起身,轻抚了下耳际,无色宝石还在,腰间的软剑也不曾遗失。
之前石观音对这二者的关注她有所察觉,虽然不明所以,终究还是有些担忧,看来石观音暂时无意为难于她。
举目四望,屋子的布置颇为精雅却又简洁,身上盖着的软被只有简单的暗线云纹,却很柔软舒适;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幽香,类似于少女芳闺,并无华贵的陈设、炫目的珠宝,却赏心悦目。
“语嫣可是醒了?”淡漠却优雅的女声从门外传来,那声音并非娇媚也非甜美,却仿佛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令人不自觉为之所惑。
王语嫣下意识地凝神屏气,绷紧身体,眼神戒备。若非对方出声,她都不知道对方的到来,这般功力果然高深。
循声望去,一道修长纤秀的白色人影缓缓而来,行走姿态说不出的悠然绝美,周身气势说不出的高高在上,令人难以企及。
来人一身纯白色的轻纱纤尘不染,笼在身上若烟若雾,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她有一双美得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眸子,即便蒙着面纱看不清容颜,却让人觉得那面纱之下必定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王语嫣不慌不忙掀开软被起身,略整仪容,微微颔首:“石夫人。”
石观音进门后走至屋子正中,微微侧首,美眸含笑,语气温柔淡然,问:“我曾说过,别让我再看到你与楚留香在一起,你为何不听呢?”
“语嫣曾为楚公子收留,后又相约一同回中原,夫人所言未免强人所难。”王语嫣不紧不慢地回答,语气淡漠却不卑不亢,并无屈从之意。
石观音眉头微挑,淡淡一笑仿佛询问地道:“语嫣若想去中原,不若我安排人送你一程?”
“夫人诸事繁忙,语嫣怎敢劳烦。”王语嫣不咸不淡地回绝了她的提议,经过前面所见被迷魂术所害之人的现状,她已无法相信石观音的“好意”。
“看来语嫣是定要与香帅同行了?”石观音眼神微冷,如冰清玉洁的天山雪莲,高不可攀却又带着莫名的蛊惑。
王语嫣顿了顿,突然问:“敢问夫人,语嫣所持之软剑,夫人是否识得?”话题转得莫名其妙,若非对方是曾对她的软剑有所关注的石观音,恐怕根本不明其意。
石观音缓缓转身,看她的眼神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探究,问:“你莫非不曾知晓那软剑来历?”
王语嫣自是摇头,只道:“略知一二,却难辨真伪。”
石观音静静地凝视着她,半晌,方曼声启唇:“冰玉软剑,夕夜明玉,二者是一对神兵,乃铸剑师萧忆巅峰之作,据闻,得之可踏破虚空、白日飞升。萧忆铸成此剑后,便消逝于江湖之中,传言他铸成神兵,得道飞升了。”
她顿了顿,眼神柔和了些许,不待王语嫣接口,又加一句,“此剑我廿年前曾有一面之缘,其主人姓段……”
廿年前,姓段……
王语嫣眼神微闪,欠身一礼:“多谢夫人告知。”
至于“得之可踏破虚空、白日飞升”,无论真伪,她都不曾想过要靠一对神兵去踏破虚空。
石观音微微扬眉,美眸灿然生辉,走近两步,语声柔美而带着蛊惑:“语嫣想知道的,我已诚然相告,那么我想知道的,想必语嫣也乐意相告?”
王语嫣微愣了下,道:“夫人不妨直言。”
“语嫣从何处而来?”石观音缓声问,眼神温柔明亮,令人油然而生亲近之意。
王语嫣却悚然一惊,她从古墓潭底而来,直接出现在龟兹国境内,按理说该是世外之人,此处却查不出来历。
虽江湖之中无名小卒比比皆是,也不见得个个都能查出来历,然石观音这一问,显然是有所怀疑。
“自是从中原来。”收敛心绪,王语嫣正色颦眉,似乎对此问话有所不解。
“中原可没有哪个地方,直通月亮湖底。”石观音眼神依旧温柔,声音依旧清雅,只是无形中似乎多了一股子凉意,即便这火炉一般灼人的沙漠,也无法掩盖那令人心头发寒的凉意。
月亮湖?王语嫣微怔,随即恍然,莫非就是她初来时的那个池塘?
比富贵人家的荷花池也大不了多少,那也能称为“湖”么?
真要说“湖”,太湖才能称得上“湖”吧……
王语嫣回过神来不由皱眉,怎么又想起前世了?
收敛情绪,她悠然反问:“那么夫人认为,语嫣是从何而来呢?”
“语嫣不愿相告么?”石观音眉头一锁似有忧色,令人不由心生怜惜。
“语嫣已坦然相告,只是夫人未必相信罢了。”王语嫣神色坦然毫不作伪,她却是不曾欺骗,只是隐瞒了些许事实而已。
那事实她自己也不曾参透,即便告诉旁人,恐怕也只得出“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结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