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历出了国,果然一连几天没消息,孙尉快活得简直要忘了这个人,不过夜里睡觉,有时候翻来覆去合不上眼,也会想到他,心里头尽是紧张,他要是真跟父母摊牌,家里人怎么看他?
可如果违了他的意,又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孙氏早经不起折腾,往往这时候,孙尉想到最烦心处,撑不住就会睡着,实在一点对策没有。
过了三五天,孙尉想起来,在接到手上这部大片之前,早就计划着去云南采风,刚好现在见天守在家里,不如出一趟远门,散散心也好。
他把手机关掉,丢在家里,只带了摄影器材,还有一些生活用品,足量的现金,就走了。
一到云南,就在当地借了电话给孙妈妈报平安,以后几乎是一天一个电话,每天傍晚打回家,叫爸妈安心。
每到一个地方,他先把当地的特产尝一遍,心满意足之后,再架起相机,细细拍每一处让他心动的景象,然后速洗出来,在背面写上一段话,捕捉记录稍纵即逝的心情,最后填好地址,寄回家。
一周后,差不多该回北京,晚上借宿在极具民族特色的“干栏”式住房里,孙尉借了人家的电话,往家里拨,已经买好了机票,就是提前跟孙妈妈说一声,如果一切顺利,第二天晚上就能到家。
孙妈妈给他说了家里的近况,一切还好,回避着没提公司的事,孙尉大概也能想象出来。
快挂电话的时候,孙妈妈忽然想起什么事,叫住孙尉。
“孩子,你朋友这两天又过来了,天天守在咱们楼下,等一两个小时,然后车就开走。我昨天出门又看到他,过去打了招呼。”
孙尉一愣,手指绕着电话线,犹豫着问:
“妈,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
孙妈妈笑道:
“没什么,我问他是不是有事联系不上你,要这么守着。他说是有点事,也不着急。”
说着又转头批孙尉:
“你这孩子,怎么事先不跟人家说好了,行踪也没个准。”
孙尉挠头:
“后来呢?”
“我把人家请进屋,你去哪了总要给个话交代一下。”孙妈妈给尹历沏了茶,又请他吃糕点,尹历对挂在墙上的全家福来了兴趣,起身去看,孙妈妈就把一堆相册抱出来,绝大部分是孙尉的,小时候很多,慢慢长大,男孩子总不愿意照相,相片就越发少了。后来刚好邮差送信,孙尉自制的明信片寄回来,孙妈妈当即拆开来看,全是当地民俗风景,尹历似乎很喜欢,说自己早想去云南,只是一直没机会。
她立刻做主,挑了几张,全送给尹历了。想到孙尉回来,知道喜欢的东西给了人,大概又要坐在角落里赌气,或者到院子里抱着金毛说话,不由得笑了。
尹历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侃侃而谈起来,也是句句深得人心。更何况孙妈妈这样的老人家,往往只需要一个晚辈做倾听者,关键时刻发表几句意见,就非常受用了。
所以电话里,孙妈妈忍不住对尹历夸了又夸,孙尉冷汗直冒,心里直把尹历骂了几百遍。
觉也睡得极不安稳,不知道孙妈妈了解实情之后能不能扛得住,偏偏尹历还要来招惹他的家人。
第二天乘飞机回去,一切忙完才闲下来,开了机就接到尹历的电话。
孙尉有点心虚,声音放低了问他:
“有什么事?”
他翻过记录,尹历一天好几通电话没中断过,他就是为了避尹历才去了云南,现在想想才觉得自己行事鲁莽了,吊着他的耐心太不明智,孙尉觉得自己傻到家了,惹毛他不说,理亏的还是自己。
尹历似乎心情很好,问他:
“你去了云南?”
孙尉摸不清头脑,云里雾里的。
“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孙尉哪里有什么礼物,又想起他把自己拍的好几张风景照都拿去了,更加郁闷,张口就说:
“你要的礼物哪用得着我送。”
尹历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点破,笑道:
“手续办得差不多了,下周就要开董事会,在那之前,我会去你家跟叔叔阿姨说清楚,要是他们问你的意思,你知道怎么讲吗。”
孙尉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拧笼头放洗澡水,水流大了就听不太清楚,他伸手去试试水温,过半天才说:
“我大概知道的,但是,你也别逼得太紧了,再给我点时间。”
尹历的车缓缓驶过一幢三层小楼前,司机似乎已经习惯,上一个路口就开始减速,这时候正好停在孙尉二楼卧房的窗户下。
“你在做什么?”
孙尉正准备脱衣洗澡,尹历话也交代的差不多,可以挂电话了,没想到他问了这么一句,想半天最后只好老实交代:
“才下飞机,身上不干净,要洗个澡。”
尹历意味不明笑道:
“你累了,早点休息。我不逼你,一切交给我,不要担心。”
挂了电话,孙尉抬脚踩进浴缸,舒服得深呼一口气,澡洗到一半,居然睡着了,醒过来水已经微凉,所以他回家第一天就感冒了。
晚上缩在被子里,孙妈妈给他端了碗姜汤,他不爱喝,捏着鼻子灌下去,又赶紧从抽屉里翻出一颗巧克力,含在嘴里才觉得舒服一点。
孙妈妈摇头:
“多大的人了,怎么吃药还要人哄着?”
孙尉接过孙妈妈手里的药,就着温水咽下去:
“姜汤比药难喝多了,我从小就不爱这东西,妈你又不是不知道。”
醇厚香浓的巧克力慢慢化开,蔓延到口腔每一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忽然就想到尹历前阵子做的蛋糕,孙尉很好奇他耐心烘烤蛋糕再慢慢涂上奶油果酱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大概会有怎样的表情。
孙妈妈已经端着盘子离开,孙尉缩回被子里,把自己严严实实裹紧了,实在很暖和,这样蒙头睡一觉,感冒伤风应该很快就好。
孙尉发觉自己想尹历的次数有点多,其实也不为什么,多半由于好奇,于是很快把这念头掐断,安心入梦。
第二天下午,他陪孙妈妈收拾了碗筷,几位相熟的阿姨过来,孙尉照例给他们打量夸奖一番。孙妈妈的一位旧友早盯上孙尉,说自己有个侄女,样貌人品都不错,父亲在京里做着官,跟孙尉家世相当,要介绍了互相认识,再叫他们自由发展。
孙尉暗中叫苦,想她大概是不知道孙家现在的状况,公司就要垮台,哪里还能门当户对。但是又不能明说,更想不到其他合理的借口回绝掉。这事当然做不得,不要说他自己根本没那份心思,尹历那里,也没法交代。
孙尉说自己还有剧本要看,让各位长辈随意,就上楼去了。
他想着现在明面上不好拒绝,只得晚上再跟母亲点一下,由她出面,私下解决。
几位阿姨只当他论到婚事害羞回避,更不放过,说孙尉这个年纪,又事业有成,是时候解决终生大事了。
才上楼没多久,剧本只翻了一两页,孙妈妈就在楼下喊他,说是朋友来了,在外面等着。
孙尉刚换了鞋要出门,孙妈妈递了包糕点给他:
“给人家带去,三番四次来咱们家你都不在,也该跟人家赔声不是。”
孙尉只得把东西拎出门,上了尹历的车。
“这是什么?”
孙尉打开纸袋闻了闻,然后告诉他:
“桂花糕。”
拿起一块咬一口,才补充:
“我妈就爱做这个,我喜欢吃。她让我给你带来的。”
尹历笑:
“我快赶上半个儿子了。”
孙尉没说话,想起人家阿姨要给他相亲的事,立刻郁闷起来,就问:
“你什么时候跟我爸妈谈?”
尹历拾起他放在膝上的纸袋扔到一边,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揽过来:
“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