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莺声燕语,琴声悠悠,很是惬意。
邱均的笑声从进屋起就没停过,一开始还顾忌身份略有收敛,久而久之越来越奔放了。
“哈哈,展当家,果然是做丝绸生意的人,连挑女人的眼光也那么好。”
“过奖。”越浩一个劲地喝着酒,又往旁边挪了几分,故意跟身旁的姑娘拉开距离。
“就除了挑娘子的眼光差了些,不过这也不怪展当家,听说那银不换也是自己送上门的,你也不过是愿赌服输……”
“即使没有那个赌约,我也迟早会把她拐上床。你误会了,自己送上门的那个人是我。”展越浩皱眉,略显不悦,“哦,还有……展某这辈子挑女人一直很没眼光,反倒是这娘子,很是称心。”
这话顿时让所有人僵硬了,原本好好的气氛,也尴尬了起来。
惊讶过后,邱均吞咽了口口水,立刻打起圆场,“呵呵,正是正是。展夫人才貌双全,又会持家,温良谦恭让样样不输人,展当家好眼光!”
“你又过奖了。”
“……”还不是你逼着我说的。
“你们到花园里去跑五圈再上来好么,我喜欢身上有汗味的女人。”不管越浩怎么让,身旁的那群女人都会不辞辛劳地贴上来,终于他忍不住了。
那些姑娘都愣住了,看向展越浩的眼神里满是怪异,可是有银子就是大爷,再莫明其妙的要求她们还是得照做。她们边互相挤眉弄眼地交流着,边乖乖地朝着花园走去了。
顷刻,厢房里就只剩下邱均身旁的两个女子了,清净了不少。
“……展当家的喜好还真独特。”邱均有感而发,难怪人家都说越是仪表堂堂的人,就越是内心变态。
“好了,聊正事吧。”虽然那不断飘来的香气还是很刺鼻,但展越浩还是知足了,“还是没有吴越的下落么?”
“各个城门口都有不少人驻守,他是出不了扬州城的。我前些天听闻杨御史说见过吴越,让我着重在城西找,应该很快就会找到他的。”
“哦?杨御史见过吴越?”很好,杨钊见过,还知道让人去城西找,却没有把人给他带来!那位御史大人明知他到处派人在打探吴越的下落,倒还真置身事外。
“嗯,我也不便问杨御史太多。只是猜想杨御史是不会让吴越那么快出事的,他还有事要吴越去办。”邱均说得很含糊,笑容里多了丝无奈。
越浩斜看了他一眼,想到了越蒙一早跟他提起的事,“他是想要利用吴越对付你么?”
虽然好些天没有回府了,但越浩还是坚持每天都要过问一下关于她的事,仿佛已经是习惯了,就是只要听到旁人浅浅地提起她的名字,都能安心不少。越蒙说了,几天之内她去了好几趟蜀冈,对邱均这人格外有兴趣。
事实证明,展越浩猜得没有错。
邱均踌躇了会,生硬地点头,叹了声,“哎……官场和商场倒是有几分相似,不进则退、不退则死。就好比展当家这些年安分守己地经营丝栈,却还是树了不少敌,我也一样……”
“这些事我不感兴趣。”越浩挥了下手,打断了他的话,眉峰一挑,话锋也变了,“不用去城西找了,吴越不是傻子,不会总待在同一个地方任人去抓他。杨钊那个性,也不会真给你指条明路走,我会想其他法子的。我想知道,以吴越现在犯得那些事,问罪之后会是什么下场?”
越浩大概能猜到为什么这次邱均会那么积极地帮他了。无非是希望快点解决掉吴越,让杨钊短时间内握不住他的把柄,想必他和吴越之间也是相互勾结过的。
“看你想要怎么处理了。展当家,你不会是又心软了吧?听说这些年你已经放过他很多次了,再姑且下去,等他羽翼丰满后怕是该反咬了。”邱均没想到在商场上一贯雷厉风行的展越浩,竟然会在这些事上一再忍让。
“早就反咬了……”他嘀咕了句,眸色一紧,“我不要他死,我要他自己活不下去。”
“这……”这要他怎么做啊?
“这事不用你烦心,我会处理的,三日之内,我保证你可以找到吴越。劳烦邱侍郎把人手随时备着了。”
说这话的时候展越浩的目光很平静,窥探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闲话家常般。邱均暗暗皱了下眉,吴越知道太多关于他的事,原本是想利用展越浩除掉那个心头大患的,可眼下邱均反而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利用的人。以展越浩和杨钊之间亦敌亦友的关系看来,他或许还能有最后赌一把的机会。
反正他是进退两难了,倒不如豁出去。
展越浩离开花满楼的时候,日头已经西落。
一直候在门口的随从见他出来,迎了上去。这一整天,展越浩解决了邱均,见了三个合作的商贾,此刻,面容看起来很疲累。连随从瞧着都觉得不忍,“当家,他们去牵马车了,很快就来,您一会在车上歇歇吧,等回了丝栈,你又该忙得顾不上休息了。”
“不碍事。”越浩笑言了句。
这个随从跟他的时间并不久,是东叔找来的,据说是高手。到底有多高还不清楚,很敏锐倒是真的。
“当家的,那边……”随从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街市上,欲言又止。
越浩眉心微蹙,看了过去。黄昏时分的街市依旧热闹,人群很繁杂,仔细看还是能感觉到有好些个人行踪很鬼祟。
他犹豫了会,见家丁已经把马车牵来,才开口:“你先回丝栈吧,我再逛逛。”
“可是……”这不是送死么?那群人显然是冲着展当家来的,就是苦于找不到机会,现在他还偏偏要挑这个时候一个人瞎逛?!
“你也想逛?”越浩浅笑。
“不想。”
“很好。”
“……”好?到底好什么?
随从还没来得及再次规劝,展越浩就已经径自转进了巷口,还带着一脸很欠扁的笑容。
“夫人,我们回府吧,我好饿呀。”
“不要,我现在很烦躁。”
“那你能不能请我吃点东西?”
“你每月领那么俸银是干吗?”
“……那我们到底要去哪呀?”
去哪?
夕蕴停下脚步,开始正视这个问题。其实,她也考虑了很久,总觉得心烦不想回府,似乎有件事很想去做,却又不甘心做……
“夫人?”僵硬住了耶!
“戳什么戳啊!”夕蕴用力挥开如乐那根在她身上胡乱戳动的手指,“去丝栈。”
虽然只有三个字,可是这个回答很出乎如乐的意料。
“真的么?你终于决定拉下脸去见当家了?其实夫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俩口嘛,都是床下吵架床上合的。当家那么宠你,你只要随随便便撒下娇,他就化了……”
真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丫头!展越浩是不是真的宠她,天长日久还有待考证。夕蕴能确定的是,她是真的很宠如乐,导致死丫头现在说话完全没有遮拦了。
没多久,就到了丝栈了。
夕蕴嘟着嘴往里头看了眼,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在不知不觉间往这个方向走了。她就是没想办法控制住想见他的念头,尤其是在听说他最近常出入妓院时,她恨不得就把扬州城里所有妓院都拆了。
“夫人?你怎么来了……”
显然,夕蕴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很惊讶,掌柜地赶紧放下算盘跑来招呼。
“当家的呢?”她环顾了眼铺子,问得漫不经心。
心里其实火得很,什么叫做“你怎么来了”,这好歹是她相公用来生银子的地方啊,她为什么不能来,凭什么不能来?!
“他……他刚才……”掌柜吞吞吐吐的,一直不敢直视夕蕴的眼睛。
“死在牡丹花下了?”
“那倒还没。”
这句话他倒是说得很溜,夕蕴讥诮哼笑,“在内堂么?”
“不在!”
这人到底是怎么当上掌柜的?说个谎而已,还要不停地眨眼睛,一脸欲盖弥彰的样子,“那就是在妓院咯?”
“怎么可能?当家在内堂休息呢……”
“噗……”连如乐都忍不住笑了。
“辛苦了。”夕蕴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很由衷地感慨,撒谎对于这个人而言,看来是真的很辛苦。说完后,她正打算往内堂去,却被掌柜拦住了,还没来得及发文,她就瞥见了角落里堆放着的药材,和东叔早上给她的差不多,“那些药材是?”
“哦,是当家买的,说夫人您身子最近虚,要多补补。又说是一次全都带回去,让您知道了会唠叨,就隔三差五的让东叔带些回去了。”
“呵呵,是怕我说他乱花银子吧。”
“没有乱花,养和堂在大减价。”
“养和堂?”他也去过养和堂了?那方明婕的事,他应该也知道了?
夕蕴想得正出神时,伙计的叫喊声传了过来。
“掌柜!当家说过工作的时候不要勾搭姑娘,这些货放哪?”
“胡说什么?你给我瞧清楚了,这是大夫人!货什么货的,哪空就放哪啊,你要茅厕的时候怎么不问我拉哪……”
很快夕蕴就发现这个掌柜还有个特色,就是做事比较专一,不太会一心两用。骂伙计倒是很溜,却完全不顾她了。夕蕴对无奈笑叹,低声叮嘱如乐:“你在外头等我,我去内堂看看。”
“好。你记得要撒娇哦,反正你已经死皮赖脸的找来了,也没有什么好矜持的了……”
如乐的存在证明了丫鬟是宠不得的!
夕蕴没有再理会她,任由她一个人在那嘀咕。径自撩开了内堂的帘帐后,她愣了下,里头聚着好多人,有些掌柜夕蕴见过。她出现的太突然,让好些人没能反映过来,议事的声音没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聚向她。
“夫人,你怎么来了?”最先反映过来的,是在长安时一直陪着她的老掌柜。
“……”为什么又是这句话?
闻声后,仰靠在椅上的越浩微微偏过头,目光对上面前的夕蕴,她看起来有些局促,咬着唇傻立着,倒是添了几分女人味。打量了她一会后,越浩皱眉,才几天而已她似乎又瘦了。应了那句小别胜新婚,他几乎控制不住想把她拉进怀里的冲动,只好硬生生地拉回视线。
“都回去吧。最近有什么事找越蒙,我怕是抽不出空。”
闻言后,掌柜们逐渐散去,屋里顿时就只剩下了他们俩。
夕蕴左右看了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没话找话,“你们在议事么?”
“嗯。”他闭着眼,轻应。
这模样在夕蕴看来就是爱理不理。她扁了扁嘴,走到了桌边,自言自语:“议事怎么不点灯呢……”
“我让他们别点的。累了,想歇会,太亮难受。”
夕蕴没理他,自顾自地点上了灯,发了会呆。片刻而已,脑子里却想了很多事,来都来了,也不是每次非要他低头认错的吧。上回的事,仔细想想她似乎也有错,想到越浩曾经都千里迢迢地跑去姑苏接自己了,眼下不过就是开口道个歉,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想着,夕蕴深吸了口气,猛地转过身。
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当看清眼前这男人的模样后,一声惊叹从她的唇间溢出:“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