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夕蕴死哪去了?!”
展越浩铿锵有力的咆哮声,一直从展府的屋顶冲出,直上云霄。
整个正厅里噤若寒蝉,没有人敢作声,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偷睨着展越浩。
“说,你主子呢?”见没人作答,展越浩把矛头对准了如乐。
如乐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一个劲地摇头。
“带小弟出去逛集市了,出门前,跟我和东叔知会过。”闻讯赶来的越蒙跨入正厅,镇定地替如乐解围。
“那又是谁让你们不寄银子给我的?”
东叔抱着一叠账本,也跑来进来,茫然地看向展越浩:“当家的有让我们寄银子去益州吗?府上没收到信笺啊。”
“真是一群出色的帮手!”展越浩低吼,意有所指。不用想,他就把一切罪责归咎给了钱夕蕴,是那个女人,让他周遭的人开始学会了“众叛亲离”!
一阵争吵声,从院外传了来,让正厅里硝烟弥漫的气氛淡去了些。众人困惑地互看了会,才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就算我有偏颇之处,你也不能口出伤人,更不能对我爹不敬啊。”
“够了吧你,这一路上你都说了八十多个‘爹’了,奶娃娃也没你这样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了,你刚才在茶馆里不是这样的。”
“什么这样那样的,是你先诬赖我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勾搭什么益州人了。不要以为你眼睛长得比较好看,视力就异于常人!你这样偏听偏信,侮辱别人的人格,会给你爹蒙羞的!”
无需细细分析,单从那独特的尖锐嗓音中,就能判断出来人是谁。展越蒙转头看了眼展越浩,见他冷着脸,不为所动。只好跑去外头探个究竟,这一看,着实让他愣住了。只瞧见偌大的院子里,下人们全都傻站在一旁,那一男一女就这样一人一句的对峙着。
半晌后,越蒙才回过神:“吴越?你们俩……”
“越蒙,你来的正好!”见到救兵了,夕蕴赶紧冲上前,一把将他拉到了吴越跟前:“告诉他,我自打嫁进你们展家后,有没有做过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展越蒙无心插手他们两人的战役,打量了会吴越,很是惊讶地开口:“怎么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边说,展越蒙边审视着吴越的模样,白色的衣服上满是尘垢,发丝散乱,眼眶深陷,像是许久没有睡过好觉了。想来,吴越才离家一月多,还随身带着大把银两,不该这般的。
“我之前不是说遇见一对前来扬州寻亲的父女嘛,他们没寻到亲,银子也被抢了。那我就想光是给他们银子不行,万一再被抢怎么办,所以就打算护送他们回钦州。结果路上,他们不见了,我被抢了,还好抢匪心善,给我留了些银子回扬州。回来的路上我又把剩下的银子给了一个小乞丐,然后……反正就是发生了些事,遇见她了。”吴越垂下头,很是气馁。
“那现在呢,你是不是还在担心那对父女?”展越浩走到了院子边,似笑非笑地问。
眼见吴越点头,满院的人除了无奈端不出任何表情了。夕蕴朝天看了两眼,忍不住感慨:“越蒙,你二哥的脑子是不是真的有点……不寻常?”
“大哥回来了,为了你和乔嵩的事在大发雷霆,你自己小心点。”越蒙没有回答她,只好心地提点了句。
声音很轻,却足以让近在咫尺的吴越听见,惹得他怪叫:“你当真和那个益州人有染?”
闻言,夕蕴嗤哼,“什么有染没染的,我又不是开染坊的。倒是你大哥,假公济私,偷偷跑去益州狎妓!”
“你消息还真灵通啊。”展越浩盘起双手,好整以暇地挑看着夕蕴,并不打算对那件事解释太多。
“偷完腥回来,还趾高气扬的,有你这样的吗?”夕蕴横了他眼,决定率先模糊掉事情的重点。
可惜,她还是没成功,展越浩的记性很好:“你不应该谢谢我吗?我不是正好给你时间,让你有机会和乔嵩联络感情吗?”
“谢谢!”反正百口莫辩了,夕蕴也懒得花费力气。
“你去哪里?!”眼见夕蕴丢完话后,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开了,展越浩怒吼了起来。
这算什么态度,他离家那么久,这女人非但连封问候的信笺都没有,竟然还活得那么滋润。这也罢了,毕竟传闻多半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他可以暂且不去胡乱计较。现在他回来了,她起码也假装开心一下啊。
“找人,钱小弟不见了啦!”夕蕴头也不回地应了句,总算让展越浩安静了。
其实她丝毫都不担心那个鬼灵精怪的小鬼,只是随意找个借口而已。她更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把展越浩给剁了。想到他可能前几天还睡在陆仪的床上,夕蕴就觉得内心潜在的暴力成份开始沸腾。为了不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她决定短时间内绝对不要见他!
“别看了,要相信大哥,不能盯着这个女人看太久,小心她猥亵了你。”
夕蕴还没走远,展越浩便上前挡住了吴越的视线,哀叹着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
隐约,掠过大哥的身影,再看那道背影,吴越似乎感觉到她再抽搐……
~~~~~~~~~~~~~~~.安思源.~~~~~~~~~~~~~~~
夜,越来越深了,夕蕴却毫无睡意,痴痴地看着天边的弯月发呆。
早些时候越蒙来劝了下,那会她的心境的确平和了些许,可没隔多久又抑郁了起来。就因为,展越浩给全府上下都带了礼物回来,连刚回府的吴越、她的丫鬟如乐,甚至是钱小弟都有份,就她没份!分明就是故意无视她的,就算买的时候忘了她也就算了,可回府见到她了总该想起来了吧,没有礼物给点银子意思意思下也好啊……
夕蕴越来越担心自己会血本无归了,这明明是个吝啬的男人,真的能让她尽情讹诈吗?
“夫人,夫人……”
“如乐啊,那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夕蕴没有回头,有气无力地问了句。
“我看见当家的往这来了!您要不要赶紧去换身衣裳?”如乐喘着粗气,搁下刚才洗衣房那儿拿来的衣服,抹了抹汗。
“真的?”闻言,夕蕴总算转过了身,还是难以抑制地激动了下,很快,气又泄了:“不换了,弄脏了还得洗,浪费水。”
“啊?”这也算理由吗?如乐一时还未能接受,若是这时候夫人伤春悲秋或是赌气一番,她反倒觉得寻常些。
“如乐,快出来迎啊,当家的快到了。”门外,又传来了一个丫鬟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异常雀跃。
如乐回头应了声,见夕蕴点了点头,便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
没隔多久,房门又被推开,夕蕴仿佛听见了门外丫鬟们颇为欣喜的窃笑声。没多搭理,她抬眸扫了眼展越浩,又赶紧收回了视线。当真是不能看,一对上他的眼,她就觉得晕眩,连自制力都会丧失殆尽。
那张脸,确实好看,总能让她想到白花花的银子。
“为什么要罚从商跪祠堂?”
这是他的开场白,生硬得很,活像是半夜睡不着,打算找个人吵吵架活活血般。夕蕴本就憋着气,被这么一问,口气更冲了,“他打我弟弟。”
“那是我儿子!”见不惯她满身是刺的模样,展越浩也不甘示弱了起来。
“你有儿子了不起啊!我还有个十六岁的继子呢!”
眼见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展越浩反倒被气笑了,有时候真不知道她到底在骄傲些什么。稍稍敛起笑意后,他尝试着放软语气:“一定要吵架吗?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说话,我刚从益州回来,很累的。”
“不知道跟你说什么。”难道把满腹的委屈全都倒出来吗?夕蕴还没法让自己卑微到这份上。
这回,展越浩倒没再因为她的话生气,静静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笑叹了句:“那么快就没话说了?那你还嚷嚷着要跟我一辈子,这样下去,这辈子你岂不是要闷死?”
“闷死好过被你气死,大不了就再嫁一回,我有很多经验了……”
展越浩沉着声打断了她的话,面色骤寒,“乔嵩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你不会有兴趣知道的。”他们聊到的,夕蕴全都告诉“扬州杂闻”的那些人了,展越浩大抵也该知晓了。
默默地,展越浩没有出声,凝视了她许久,才满含笑意地说:“看来你是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你为了要二两银子给你爹抓药,跑去青楼,说要卖身救父。不记得了吗?在我之前想给你二两银子的那个男人。”展越浩觉得有几丝窃喜。
印象间,那是他认识夕蕴那么久以来,她最为狼狈的一次。就是在那匆忙的一面之缘间,她牢牢的记住了他,却忘了另一个原想施以援手的人。这感情的成份,或许也并不是只有金钱而已。
听了他的话后,夕蕴又拼命回忆了一番,才击掌大叫:“是乔嵩!难怪……我说呢,不相识的人怎么会跑来跟我说陆仪的事。”
夕蕴总以为自己牢记着当时的每一个画面,没想到她所记得的只是有关展越浩的点滴,后来,他终究没有付这二两银子,是青楼的姐姐们看她可怜,主动帮了她。也便是因为这样,夕蕴才找到了经营胭脂铺的方法。
激动过后,夕蕴平静了下来,发现自己还是无意中说出了和乔嵩的谈话内容,可展越浩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思忖片刻后,她恍然大悟:“你早知道我跟乔嵩没什么?”
“大概吧,你不是很爱我嘛,应该不会刚得逞没多久就移情别恋的。”展越浩回得很是模棱两可。
若不是急着赶去益州,展越浩不会发现原来已经有些习惯了她的叽叽喳喳,一旦身边没了她,反而学会了思念。想一个人的感觉很奇怪,即便他赌气找了歌妓,还是会不知不觉地想。以往他也总是这样东奔西走,可是却从没这样想过夏影,突然有了这种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这思念虽是很淡很淡的,还是弄得他心神错乱,又突然听说了她和乔嵩那档子事,再好的理智怕也派不上用场。
“你可以走了,我要睡了。”沉寂了些会,夕蕴忽然开口,恨透了他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今晚我睡这。”
“不准,小心半夜被我猥亵了。”开什么玩笑,当她的东园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睡的吗?
没料,展越浩丝毫不把她的警告放在眼里,反而顺手一勾,直接把她拉到了床上,笑着逗她:“你如果要那么主动,我也不会抗拒的。”
“主动剁你才对……”他的话,让夕蕴倏地红了脸,虽然平日泼了点,可那么露骨的话还是让她觉得羞愤。
边说,她边挥舞着双手,想要挣开展越浩的钳制。他却没有给她丝毫余地,紧紧地拥着她,这种踏实感让他觉得安心了好多。片刻后,见夕蕴仍旧执著地抗争着,他才无奈地打破沉默,□□般地低语:“不要吵,随便抱抱而已。”
“回益州抱陆仪去……”
“没抱过,不习惯。”
这是展越浩当晚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想这野丫头,也会如小女人撒娇般的口是心非。想着,他便带着笑,沉沉地睡了。任由夕蕴怎么反抗,也挣不开他,直到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也静了下来。
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香甜的睡眠,夕蕴却一直睁着眼到天亮。幸福,是不能随便尝试的东西,一旦尝试过,就很难再割舍了。如同今晚被他紧拥着的感觉,夕蕴不知道下次被他这样抱着会是什么时候,她不敢睡,只想点点滴滴牢记住这种感觉。